我是青樓低賤的花魁。一夜成名，成了鳳儀萬千的貴妃。

　　可我看盡了這人世薄涼，不相信愛情。

　　這皇宮貴胄，德不配位。

　　后來，我以情蠱相系仇人。

　　他死在了他那萬人以上的位置。

　　1

　　我眸光一閃「那不若這皇位也借我坐坐?！?p>　　李家被抄的那天，我就發(fā)誓此生非慕子胥不嫁。

　　不論艱難困苦，不論貧窮富貴。我愿意追隨他，哪怕天涯海角。

　　可成婚的第二年，我就后悔了，今早一個(gè)圣旨賜了婚。

　　曾經(jīng)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也變得荒唐可笑，像我李冰裳一樣，都是破碎的尊嚴(yán)，再也撿不起。

　　我喜歡他，喜歡他不慕富貴，不墜青云，喜歡他總是和自己的溫聲細(xì)語，喜歡他的一切。

　　皇宮大殿上，慕子胥一身青衣，一臉的喜悅再也蓋不住。

　　「我喜歡公主，愿意同公主生死不離，共赴天涯?！?p>　　「可是朕聽說你有一個(gè)正妻，你當(dāng)何解決？」

　　「不勞皇上憂心，朕定然會(huì)休了她，她只是一個(gè)喪家之狗，和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比不了。」

　　一句喪家之狗，一句金枝玉葉，在慕子胥眼里或許我們?cè)缍家呀?jīng)是云泥之別了。

　　可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們兩年的感情竟如過眼煙云，更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會(huì)一點(diǎn)蕩然無存。

　　可是他這次慕了權(quán)貴，也墜了青云，更再也不會(huì)溫聲細(xì)語的對(duì)我了。

　　夜，淚一行行的劃過，淹沒了我數(shù)不清的痛。

　　我小心翼翼的將手放在他的身側(cè)，語氣中滿是試探。

　　「夫君，你還愛我么？」

　　半晌，慕子胥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干啞。

　　「我困了，睡覺吧?！?p>　　沒說愛，也沒說不愛。

　　可我知道明天過了，我們之間的時(shí)間也所剩無幾了。

　　慕子胥迎娶公主的消息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府里的下人也是議論紛紛。

　　人嘛，總是這樣，你若不爭(zhēng)氣，也就是任他人踩踏的爛泥。

　　人人都想踩你一腳，一來二去的，你也再直不起腰來。

　　「夫人，他們也太過分了，他們這樣欺負(fù)人，分明是看我們好欺負(fù)?！?p>　　我嘴角泛著白，生生扯出了一抹笑，「就讓她們?nèi)テ圬?fù)吧，我們又有什么辦法呢?！箙s比哭都難看。

　　丫兒看著不忍心，只是默默地攥住了我的手。

　　「夫人，總會(huì)好起來的?！?p>　　是啊，總會(huì)好起來的。

　　我忽然想起，好像好久以前，我也喜歡這樣安慰自己。

　　母親失寵，我說總會(huì)好起來的。

　　父親被人誣陷，我說總會(huì)好起來的。

　　青梅竹馬退了親，我說總會(huì)好起來的。

　　可這句話我騙了自己太多太多次了，也騙了太多年了

　　如今怎么再說，都不肯信了。

　　也再騙不動(dòng)了。

　　這些年來，我又何嘗不明白，他只愛我的顏。

　　可女子芳華，本就沒有幾年，又談何長(zhǎng)久。

　　若是厭了，這份感情無論如何都再換不回。

　　近來的夜許是冷的可怕，我摸著空蕩蕩的床，心也空了半邊。

　　書房的燈就那樣開了一夜，而慕子胥一夜未歸。

　　可是我想賭，我不甘心，不甘心他會(huì)真的不喜歡自己。

　　房門吱呀呀地開了，我目光閃了閃，落在了桌上的畫。

　　而后便不可置信的開口。

　　「子胥，你……」

　　未說完的話說到一半，便又咽了回去，我又有什么資格詢問呢，又何必自找苦吃。

　　2

　　畫中的女子不是自己，也不是公主。

　　許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慕子胥楞了幾秒，便將手中的畫合上，語氣中更是多了幾分不耐煩。

　　「我說過讓你進(jìn)來了么？」

　　「果然是不懂規(guī)矩。」

　　門口的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干笑了一聲。

　　「夫君，是我的錯(cuò)，我只是想給你送個(gè)湯?！?p>　　說著我便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輕輕地將吊梨湯放在了桌子上。

　　「你早點(diǎn)喝完，早點(diǎn)睡，要是不回就在這里，我去給你拿個(gè)毯子?！?p>　　「不用了，今天明天和后天我都不回去了?！?p>　　他緩了一秒，又或是覺得不妥，才再補(bǔ)了一句。

　　「最近只是有些忙，沒別的原因?！?p>　　夜不聲不響淹沒，撥滅了她心中的燈。

　　人總是會(huì)在最失望的時(shí)候選擇離開，卻總想在最后一秒逞一次強(qiáng)。

　　我決定離開了，日期就定在公主與慕子胥婚禮的第二天。

　　我想做一個(gè)全面的告別，不想不聲不響的離開，我曾把這里當(dāng)做自己的第二個(gè)家，當(dāng)做可以永遠(yuǎn)任性的地方。

　　但這里如今也再不是，慕府很大，容不下我，慕子胥的心也只有一顆，我不想再擠了

　　擠來擠去的，便都是一場(chǎng)空。

　　今晚，我去送吊梨湯的時(shí)候，慕子胥沒喝，抬手便打翻了。

　　哐啷一聲，茶杯翻倒，撲滅了我心中唯一燃起的那盞燈。

　　湯灑了，燈也滅了。

　　「我不喜歡喝了。」慕子胥眼皮抬也沒抬。

　　「可是你之前最喜歡喝這個(gè)，你說我熬的最好喝了?！?p>　　我抬眼，正對(duì)上慕子胥意味不明的眼神

　　「可是人總會(huì)變的?！?p>　　人總會(huì)變的，變的我留不住，也再得不到。

　　那就去追點(diǎn)我自己不曾伸手去留的，天涯海角，她總想去看看，去看看那潮起潮落，去體驗(yàn)一個(gè)普通人的生活，或許也是不錯(cuò)的吧。

　　這些年，我太逞強(qiáng)了，逞強(qiáng)得到別人的愛，得到別人的尊重。

　　到頭來，卻不過是南柯一夢(mèng)。

　　正月十七，他大婚，娶公主。

　　一百八十八抬嬌攆擺滿了整個(gè)慕府，好不氣派。

　　到底是公主結(jié)婚，和普通人比起來永遠(yuǎn)都是一個(gè)天上，一個(gè)地下。

　　那年我嫁給他之時(shí)，只身便入了府。

　　沒有嫁妝，更沒有身價(jià)。

　　可是那時(shí)候我有慕子胥。

　　慕子胥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一吻定情。

　　“我喜歡你，從今以后，無論如何，生死不換?！?p>　　我注視著如今眼前的一幕，視野不知不覺的模糊。

　　我看見他像那年吻了我一樣，吻了公主。

　　慕子胥睨了一眼角落里的李冰裳，面無表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duì)拜。」

　　高堂之上的兩人般配極了，是所有人眼中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翌日清晨，我收拾了東西，帶走了我的一切，卻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東西竟少的可怕。

　　可前腳還沒踏出房門，慕子胥就攔住了我，臉色黑的仿佛要滴出水來。

　　「干什么去？你是有錢了？還是如今這房子住夠了？」

　　「有了靠山？」

　　3

　　我口中的話沒吐出，便又咽了下去。

　　「抱歉，我不想在這里了。」

　　慕子胥睨了我一眼，眼神中透漏著疲憊，“那你想去哪？”

　　又像是帶著些許嘲諷。

　　「你沒錢沒勢(shì)，走到哪誰也不會(huì)要的。你以為你可以創(chuàng)造什么價(jià)值?！?p>　　是啊，我無法創(chuàng)造價(jià)值了。

　　也再勾不起他的喜歡。

　　我抬眼，莞爾一笑。

　　「天涯海角，總有要我的地方?！?p>　　「那你滾，現(xiàn)在滾，滾走了就不要回來了?！?p>　　「我正愁如今這側(cè)妃要怎么和公主解釋呢，你走了正好?！?p>　　可是慕子胥怎么也沒想到，李冰裳真的離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于是京城里再也沒了李冰裳，慕府里也再?zèng)]有那個(gè)柔弱到骨子里的女子。

　　后來，京城里便多了一位花魁，人稱素娘，曉琴藝，答騎射，更讓人為之驚嘆的是，這女子煮的一手好吊梨湯。

　　入口清涼，韻味無窮。

　　「姑娘，今天我們唱什么曲？」

　　「唱明月別離。」

　　只是這花魁中的曲唱盡人間美景，唱盡明月故人，曲曲皆是別離。

　　有人問為何無兩全之曲，她也只是笑著答。

　　「世間本無兩全，兩全的是話本，殘缺的便是人生?！?p>　　于是每至月盈之時(shí)，女子歌聲便洋洋灑灑穿透云霄，伴著月輝，傳遍天涯海角。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zhǎng)久，千里共嬋娟。」

　　這一唱，便唱來了京城滿城的王權(quán)富貴。

　　人人皆說娼女不通國理，更不知何為家仇，何為國恨，是這盛世中唯一的蛀蟲?！感〗?，他們說我們這娼女是蛀蟲?！?p>　　我聽著這臺(tái)下的議論紛紛，抬手斟了一杯茶。

　　「吊梨湯不必煮了。」

　　「姑娘不是說今天給客人都送一杯么？」

　　「分給姐妹們，蛀蟲煮的，他們不配喝?！?p>　　紗帳之中，女子句句對(duì)答如流。

　　「娼女無知是假，只是這娼門一旦入了，身世和從前都將隱去，便再不重要了。」

　　「又何況這滿朝文武，我們?cè)踔l忠心？誰又不忠心？都說一臣不侍二君，但娼女，只為生存?！?p>　　阮南風(fēng)笑了，抬手將我攬入懷中，動(dòng)作輕柔。

　　「我不在乎，你知不知家仇國恨，都不重要?！?p>　　「我喜歡的只是你，是你素娘。」

　　桌上的燈忽明忽暗，我看不出他的情緒。

　　「可我是青樓女子?！?p>　　「我又與你何嘗有別?！?p>　　再抬眸時(shí)，阮南風(fēng)眼中含笑，像那不見底的深淵，一下一下地將我吞噬。

　　我像那風(fēng)雨飄搖中的紅燭，奮了力的搖曳，在黑夜中與他起起伏伏。

　　我們之間那唯有的距離也被不停地?cái)D壓。

　　他撫平了我心中的不甘，撫平了惶恐。

　　此時(shí)此夜，也在沒有了娼女與王候之分，有的只是兩情相悅。

　　意欲情迷之時(shí)，我的眼里氤氳了一團(tuán)霧水，讓人心疼。

　　可是她越是這般，他便越欲罷不能，他像把她刻在骨子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融化，她也只屬他一人，再逃不掉。

　　她的馨香，注定只屬于他。

　　與此同時(shí)，公主阮映行懷孕了，已幾近三月。

　　殺上青樓之時(shí)，我正坐在院子里斟茶。

　　不知什么時(shí)候，我便只喜歡斟茶，斟了茶，我喜歡那香味不知不覺的擴(kuò)散，那樣能讓我體會(huì)到成就感。

　　不像這人世炎涼，你拼了命去留地人，也終是一分一毫都沒辦法留下。

　　就像曾經(jīng)與自己如此親密無間的公子，今日娘子就殺上了青樓。

　　何其諷刺？

　　滿園賓客下，公主句句露骨：「我當(dāng)你是什么東西，當(dāng)真是個(gè)下流胚子，低賤者就是低賤者，如今竟也敢勾引他人夫君。」

　　我不卑不亢，手上動(dòng)作不停。

　　「我說了，今日我裙下拜倒之人何其之多，低賤又如何，高貴者又如何，公主高貴，如今不還是管不住自己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