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胤從來沒有在天慶帝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
他一慣覺得作為皇帝,天慶帝是個殺伐果斷的帝王,他愛民如子,而對待親生的兒子,卻是嚴厲有加慈愛不足。
對唯一的女兒倒是包容慈愛許多。
今日看到天慶帝看晏辭的眼神,才發(fā)覺他并不是天生冷酷的帝王,只是他的慈愛,都給了另一個人。
晏辭看著天慶帝的眼神,猛然像是回到了幼時和天慶帝相處的時光。
她喪母之后便被姑姑接進了宮里照顧,她跟著姑姑在鳳瑤宮生活了兩年,這兩年里,姑姑待她如親母,而因著姑姑的緣故,天慶帝對她也是十分的優(yōu)厚。
皇子公主們有什么,她就有什么,甚至他們沒有的,她也會有。
直到八歲那年姑姑病逝,她才離開皇宮,跟著父兄上了戰(zhàn)場。
再回來時,就是和襄王沈詔言的大婚,然后,她便死了。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姑姑都已經去世十多年了,皇上竟然還記得她。
心里不感動那是假的。
只是她不敢表現(xiàn)出來。
皇上看的不是她,只是透過她看到了花辭鏡,而她,如今是晏辭。
周楚不知其中的內情,他看到天慶帝沉默的看著晏辭,有些拿不定皇上對晏辭的態(tài)度。
只是他并沒有查出什么可靠的證據(jù)證明晏辭有罪或者無辜,到底是沒敢多嘴。
老老實實的站在邊上當木頭人。
謝承胤卻是擔心天慶帝看出更多的端倪,隨即在晏辭身邊跪下,道:“舅舅,成胤有事要稟報?!?p> 天慶帝收回視線,看向謝承胤,“說吧?!?p> “晏姑娘那日穿宮女衣裳其實是我讓她穿的。因為我在宮中行走時,發(fā)現(xiàn)一個鬼鬼祟祟的宮女出入重華宮,因為是太子表兄大婚,擔心會有意外情況,便跟了上去,為了不打草驚蛇,便拜托前來看望太子妃的晏姑娘扮成宮女進入探探情況。這才有了后來的事。那人扮成太子妃的貼身宮女,企圖刺殺太子表兄,正好被混入其中的晏姑娘阻攔?!?p> 聽著謝承胤流暢的說辭,天慶帝并非沒發(fā)現(xiàn)其中自相矛盾之處。
但他并沒有追究,只因為他知道,謝承胤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至于細節(jié)上的隱瞞,他也就不追究了,左右太子安然無恙。
他大手一揮,下了定論,“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刺殺的宮女已經身死,日后對入宮的宮女太監(jiān)都要嚴加審查,以防出現(xiàn)此類事件?!?p> “至于你?!?p> 天慶帝看向晏辭,“朕已經封你做了御前女官,如今人也已經在宮里了,那就留在宮里伺候吧。你的懲罰和獎賞,懲罰阿胤已經替你擔下了,獎賞呢,就先記著吧,日后在宮里伺候的好,一塊賞?!?p> 晏辭逃過了五十大板的刑罰,趕緊俯首磕頭,字正腔圓的高呼:“謝皇上?!?p> 天慶帝被晏辭一本正經的語氣逗得一笑,心里也松快了許多,“朕也累了,你們都退下吧?!?p> 勉強通關的謝承胤和晏辭對視一眼,站起來就和周楚一起跟在楊昭身后退出了明儀宮。
晏辭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氣,沒想到這件事前面如此坎坷,到了皇上這里居然這么容易就過去了,只是可惜沒能查出想要害姜蘊的幕后之人。
楊昭送三人出了明儀宮,立刻就吩咐人帶著晏辭去她住的地方,謝承胤不好再跟著,就徑自朝宮門口走去。
七寸已經等在宮門口,謝承胤走到七寸身邊瞟了他一眼,“你射箭的技術有待提高,今天差點射到十三身上,回去加練?!?p> 本來見到謝承胤高高興興的七寸瞬間癟下嘴去,面帶委屈道:“公子,那箭不是我射的?!?p> 謝承胤一驚:“不是你,那是誰?”
七寸費解的撓了撓頭,“不是公子你另外安排的人嗎?”
謝承胤心中頓覺大事不妙,“我就安排了你一個,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幕后之人派來滅口的。”
可現(xiàn)在他們察覺已經晚了,那人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先出宮吧。”
周楚回到詔獄,看著先前墜亡的彩蘭的尸體已經開始腐敗,如今陛下已經為此事蓋棺論定,這具尸體也沒了放在這里的必要了,便吩咐人:“扔亂葬崗去吧?!?p> 在其旁邊是死亡不久的玉秀,周楚仍舊是存疑的態(tài)度。
身份是假的,又冒死也要逃出詔獄,看來她的背后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埋伏在周圍的禁軍士兵還看到了射殺玉秀后逃走的人,只是那人逃得太快,他們并沒有抓住。
周楚打量著玉秀毫無血色的尸身,她脖子上的傷口是一個圓形的血窟窿,中間的箭矢已經被取出。
老仵作擦了擦手,將從玉秀傷口上取下的箭拿了過來。
那箭并非是普通弓箭所使用的竹箭,而是弓弩里所用的鐵箭,射速快,傷害高,頃刻間便能一擊斃命。
周楚接過仵作遞過來的鐵箭,看著箭桿較普通的箭更細,重量也比尋常的鐵箭輕一些,且做工很細致,非是尋常人可以使用的。
“死者可有什么異常?”
老仵作掀開蓋在玉秀身上的白布,“雖然只有脖子上這一處致命傷,但身上卻有很多鞭痕,都是陳舊傷,最近的也有三五日了?!?p> 尋常的宮女是不會有這么多鞭痕的,即便宮里的哪位主子特別愛虐待奴婢的,也只會是那種不易被察覺的暗傷。
這種鞭傷倒更像是懲罰。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拉起玉秀的手就查看起來。
果然在玉秀的指腹上及虎口處看到了厚厚的繭子,這是慣常用劍的人才會有的痕跡。
周楚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假玉秀,是個會武功的。
玉秀的身份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正在這時,有士兵前來稟報:“大人,皇后娘娘有請?!?p> 此時的朝鳳殿內,主座上是皇后蕭翎,在其下首,坐著丞相蕭成章。
聽聞詔獄中有犯人逃出來時,他就火急火燎的進宮來了。
他面色不安的看著蕭翎,一副如坐針氈的樣子。
“妹妹啊,幫為兄想想辦法啊,不能讓那人活著出來?!?p> 蕭翎神色不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兄,“哥哥,你做這件事之前怎么沒想過她會有被抓的時候呢。你讓我?guī)湍阆朕k法,我怎么想,這是在宮里,沈墨的眼皮子底下,你之前怎么不同我商量呢?!?p> 聽到妹妹將錯處怪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卻置身事外,臉色也有些不好,“我這可都是為了你,為了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