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分岔路口
不是夢。
星緹紗顫抖著拎起這件軍服，于是鼓鼓囊囊的口袋的墜感在其離開床鋪支撐的瞬間傳達(dá)到星緹紗的腦海。星緹紗心臟隨之一墜——她甚至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渾身血液在那一剎那仿佛全部涌入腦海。她顧不上自己狂跳的心臟，連忙伸手去掏那兩個口袋。
玄……玄鳥鏡！
星緹紗的手幾乎抖到無法拿穩(wěn)那一整捆玄鳥鏡——不，不是歌秋羅人的圓形玄鳥鏡，那是在方才的夢中見到的，神明們手中長方形的、真正的玄鳥鏡！盡管與夢中所看到的大部分有所不同，可這些更為厚實(shí)的鏡子側(cè)面也有那種小小的長條形按鈕。星緹紗吞下去一口唾沫，試圖壓制自己的心跳與混亂的呼吸，她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唯恐一個手抖摔了這些鏡子。這些玄鳥鏡是被一根土黃色的繩子捆起來的，不，星緹紗覺得那不能叫繩子，她試圖找到繩結(jié)解開，可翻來覆去左看右看發(fā)現(xiàn)它居然是首尾相連的！星緹紗輕輕扯了一下，那繩子以難以置信的彈力被拉長，隨后隨之她手上汗水滑開，啪地一聲又彈在最下面一塊玄鳥鏡的背面。
星緹紗頓時(shí)睜大了眼睛，她手忙腳亂扯著那繩子把玄鳥鏡解開，拼命按那最下面一塊的側(cè)面按鈕。可大按鈕小按鈕按了好幾次，那鏡子也沒有像在神明們手中一樣亮起來。
渾身血液在這一刻仿佛全部變得冰冷，星緹紗幾乎感覺被割下頭顱時(shí)的耳鳴又一次在顱腦內(nèi)砰砰作響。
不……不會……
其他的，還有其他的玄鳥鏡！星緹紗慌忙拿起放在自己曲起的大腿與腹部之間的鏡子，一塊一塊按過去，可依舊沒有一塊能夠亮起。
不……
血液仿佛在逆流，星緹紗大口地喘著粗氣可依舊覺得自己在溺水窒息。視野在顫抖，在發(fā)灰，她感覺自己在被水灌入咽喉灌入肺部灌入耳道，重壓感在加劇，在一點(diǎn)點(diǎn)壓碎星緹紗渾身的骨骼。
不，不，不要……
千萬不要！
淚水從那雙瞪大了想要找到什么關(guān)竅的雙眼里不斷滾落，而星緹紗自己對此是渾然不覺。她一遍又一遍重新嘗試，可結(jié)果還是一樣！恐懼感由內(nèi)而外撞擊著她的胸膛，她不知道究竟為什么神明要在她徹底絕望之后給她這虛假的期望——又或者是因?yàn)樗呀?jīng)被神明拋棄，所以無法打開這些玄鳥鏡？可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戲耍她？！
亦或者她重新回到此刻，再經(jīng)歷一次身死國滅，就是圣女對她的懲罰？
那為什要因?yàn)樗屨麄€帝國再一次陪葬？！
神明啊，神明啊！她明明已經(jīng)快要不相信神明了，可神明卻用如此近乎戲謔的方式，向她證明了神明的偉力。
或許神明們根本不在乎帝國吧，神明會為了那個華夏國的統(tǒng)一而歡慶，可歌秋羅亡國滅種卻換不來神明的一點(diǎn)憐憫。
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
方才的神明們分明是根本沒有聽說過歌秋羅的模樣，或許帝國根本就是身為神國公主的圣女陛下隨意為之又隨手拋棄的玩具罷了。
神明們大約是庇佑著大千世界無數(shù)個國度的吧。
所以為什么……
悲慟，絕望，無助……星緹紗的心情已經(jīng)無法用語言來概述了。她想起方才最后時(shí)刻用盡全力想看一眼那年邁神明容貌的自己，只覺得無比諷刺。
她以為得救了的，她以為那是終于來拯救歌秋羅帝國的。
為什么呢……
星緹紗看到一雙手又一次拎起那身衣服，于是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是不甘心。那是自己的手，正在掏另一個被裝滿的、鼓出長方形痕跡的口袋。
那不過是另一堆沒有用的玄鳥鏡罷了吧。
哈，連鏡面都壞成一塊一塊的——不，不對！這是什么？！
紙張被搓起的聲音和觸感讓星緹紗心跳幾乎驟停，她連忙翻過那捆鏡面被分割成一塊塊田野狀、側(cè)面還連著晃來晃去的不知所謂的把手的東西，只見背面貼著一張長方形的、提著字的畫。
可那畫上朝霞雖然纖毫畢現(xiàn)，可居然沒有一點(diǎn)凹凸起伏的觸感。反倒是那字深深凹陷，仿佛題字的人用了千鈞之力一般。
不，不是題字。
這是一封信。
“請務(wù)必在藏好這些手機(jī)和充電寶的情況下閱讀，手機(jī)使用前應(yīng)該……”
星緹紗下意識地讀出聲，某種接近真相的預(yù)感讓她不斷地吞咽唾沫迫使自己冷靜。然而就在此刻門口傳來了敲門聲和莉娃的聲音，星緹紗慌忙將手中這些東西裝進(jìn)軍服口袋，連滾帶爬下床手忙腳亂把軍服團(tuán)成一團(tuán)甩進(jìn)了床下。
“進(jìn)、進(jìn)來！”
三兩口喝掉了蜂蜜水，星緹紗又匆匆找了些理由支開莉娃。她說自己身體不適，讓莉娃去叫醫(yī)生，順便再讓其他侍女去學(xué)院說一聲帝姬明天再報(bào)到。
所幸過去——星緹紗也不知道那該叫做過去還是未來的時(shí)間里，她看過不少醫(yī)書。裝作不適的樣子又隨口胡謅了些癥狀，在醫(yī)生面前便也順利蒙混過關(guān)了。
目送著醫(yī)生離開，星緹紗對莉娃說自己想休息，便又是花了不少力氣才終于說服莉娃不在她的床邊陪著她睡覺。
終于……星緹紗看著莉娃帶上門，松了口氣剛想下床拿出東西，結(jié)果莉娃又探出頭問她真的沒問題嗎。
“真的沒事……”星緹紗的語氣有些虛弱，她自己都分不清這是否真的是為了裝病，“謝謝你，莉娃?！?p> “您不用對我們說謝謝的，殿下。”莉娃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可也沒有繼續(xù)堅(jiān)持。叮囑星緹紗有什么事一定要喊她之后，她便關(guān)上了門。
大抵是以為星緹紗被噩夢嚇到，還沒有緩過勁來吧。
隱痛。
心臟很不舒服。
星緹紗深吸一口氣壓住一切不適和翻涌的回憶，隨后立刻輕手輕腳下了床。她先躡手躡腳靠近殿門，從里面小心翼翼鎖上門，而后才跪趴在床邊伸長手臂去夠那團(tuán)衣服。
還……差……一……點(diǎn)……
星緹紗伸手伸得自己咬牙切齒，可十二歲小孩短短的手臂著實(shí)是難以夠得著大床底下正中央的衣服。偏偏那床底又低的很，星緹紗根本沒辦法整個人鉆進(jìn)去。
頭都過不去！
肩膀被硌得生疼，中指碰到了衣服，可還是沒辦法把它拿出來！
星緹紗在心里不斷咒罵著幾十分鐘之前的自己，渾身——她覺得甚至包括自己的手指甲都在用力可還是沒辦法拿到那衣服！
剛才甩那么一下為什么偏偏就不多不少剛剛好甩到正中央?。?？
一下子忘記自己現(xiàn)在變成小孩子了??！
碰到了，還差一點(diǎn)點(diǎn)……
不……不行了……
星緹紗趴在那氣喘吁吁，不知道是尚未激發(fā)魔力的身體本就力氣小體能差，還是因?yàn)橹暗氖虑槎鴾喩碛行┟摿Γ傊龑?shí)在是沒辦法了。
等等，我為什么要這樣夠它？星緹紗一拍腦袋只覺得自己大概剛才是不太清醒。趕緊爬起來也顧不上拍拍身上的灰，邁著小短腿跑到梳妝臺前打開抽屜拿了兩根帶花紋的簪子，而后再次趴下床邊手里像拿筷子般用簪子夾住那衣服的邊角，小心翼翼把衣服團(tuán)拖了出來。
終于！拿出來了！
星緹紗抱起衣服團(tuán)，而后忽然意識到自己下意識松了口氣。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心說放松什么啊講不好那信還是戲耍與處罰的一部分，可心中燃起的那一絲希望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被輕易熄滅。
她對自己說別抱希望，要不然一會還得絕望?？尚靥胖械臒嵋怆y以壓制，她想起那年邁神明焦急跑過來的身影，不知怎的，她開始覺得這并不是一場欺騙。
神明會抱起骯臟的罪人嗎？
星緹紗顧不得太多了，她奮力排開一切繁雜思緒，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重新拿出了那封漂亮的信件。
半分鐘之后，她顫抖著拿起一臺手機(jī)，對著這份手機(jī)及充電寶使用說明書摸索著這臺——叫做“三防機(jī)”玄鳥鏡的側(cè)面，長按，開機(jī)。
絢爛的光華從鏡面一樣的屏幕上流出，星緹紗狂按著音量鍵確保沒有聲音發(fā)出來。在“歡迎使用”四個神語文字浮現(xiàn)之后，一張比信紙上圖畫更為清晰的畫像出現(xiàn)在手機(jī)上。
那是大圣女陛下，穿著灰綠色的短袖上衣與奇特的、花紋斑駁的長褲還有花紋奇怪且鞋底很厚的平底鞋，盤腿坐在似乎是露天斗獸場的彩色的觀眾席下、奇怪的赭紅色粗糙地面上，一手拿著和褲子一樣斑駁的綠色帽子似乎在扇風(fēng)，一手豎著食指中指舉在臉邊。
畫上的圣女比星緹紗記憶中雕塑的模樣更年輕——甚至說得上有些年幼了，她看著畫像上圣女燦爛而明媚的笑容，看著那燦爛陽光下神明之地的絢爛場景，只覺得有什么刺得她眼眶與鼻梁酸痛。
溫?zé)峄^臉頰，星緹紗抽泣著蜷縮起身體，才意識到自己在流淚。
不……現(xiàn)在還不是哭的時(shí)候，有了真正的玄鳥鏡——就是這些，手機(jī)，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萬事大吉。星緹紗再次拿起那張紙，她流著眼淚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上面的最后一行字，她似乎想從里面讀出什么暗語。
“不要嘗試用手機(jī)聯(lián)絡(luò)，抓緊時(shí)間到學(xué)校的紀(jì)念廳去找黃桃留下的時(shí)空膠囊……‘紀(jì)念廳’和‘時(shí)空膠囊’是什么東西？”
還有，黃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