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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梁漢王

第八十八章 英雄造時勢

新梁漢王 易十四 3136 2016-12-08 22:59:42

  “那就有勞王左丞了,”侯景背著手,一瘸一拐地在帳中踱了幾步,輕嘆了口氣,道:“自本王決意高舉義旗時,你便與我說,我們唯有南聯(lián)蕭梁,西通關(guān)中,以天下忠義之士為矛,以河南全境之地為根,力抗高賊以圖夾縫求生,縱觀天下之隙而相機以動。而今關(guān)中視我為魚肉,南梁待我如乞丐,勇士勁卒日漸減損,立身之地常臨窘迫,于此生死存亡之際,左丞可還有何良策相教?”

  “夾縫求生,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王偉舒展了一下他皺得像老橘皮一般的臉,瞇著眼緩緩道:“侯王若是要問計,老朽這尚有上中下三策可用?!?p>  “哦?尚有上中下三策?本王素知左丞智計如狐,卻不知當(dāng)此之時,你還有這般成竹在胸!”侯景毫不吝惜自己的贊賞之辭,急不可耐地問道:“那么請問左丞,這上策是什么?”

  “侯王也知道,而今這天下乃是三國鼎峙之局,高氏與宇文氏操弄權(quán)柄,分割大魏,雙方隔河相對,多有攻伐;除此之外,大江以南,皆是蕭梁土地。依老朽看來,這宇文黑獺血氣方剛,方興正艾,可用為援而不可圖;高澄之屬雖英雄末路,但余威未銷兵鋒猶盛,亦不可與之力敵。唯有南梁蕭衍,老邁昏庸,奢侈無度,諸子各擁精兵,明爭暗斗,已顯敗亡之相,乃是上天賜予侯王最好的機會?!蓖鮽傞_手掌,用手指比劃著娓娓而談:“老朽之上策,即迅速脫離潁川,整軍南下,利用蕭衍好大喜功之心,假意歸附,劫掠地方,壯大兵威,待時機成熟后直下建康奪得大寶!”

  “這!王左丞未免太過兒戲了吧,”侯景聞言,瞠目結(jié)舌道:“蕭衍雖老邁,卻絕非無能之輩,其國中精卒良將不在少數(shù),羊鴉仁,羊侃、柳仲禮、韋粲諸人,或是戰(zhàn)場宿將,或是將門世家,只要其中一個奉命討伐,我等定難逃全軍覆沒的危險。此策絕非良謀,左丞且休再提?!?p>  “既如此,此議暫且擱置吧,”王偉看了侯景一眼,嘆了口氣,道:“老朽之中策,還需倚仗關(guān)中的勢力,王思政來書上不是說宇文泰將另遣同軌郡防主韋法保率軍前來潁川嗎?侯王不妨退出潁川,南據(jù)懸瓠,再上書宇文泰,讓韋法保軍與我軍一并向徐、兗、青、齊州方向掠地?!?p>  “妙!此計甚妙!”侯景沒等王偉說完,拍手笑道:“如此一來,本王不僅可擴充兵源,還能擺脫困局,當(dāng)真是妙不可言?!闭f完,侯景興奮地瘸著腿來回走了幾步,轉(zhuǎn)臉饒有興趣地朝王偉問道:“上中策本王已知曉,卻不知左丞之下策又是如何謀劃的?”

  “老朽之下策,在不得已時方可為之,”王偉笑著答道:“若侯王南迫于蕭衍,西遏于宇文,為求生計,可致信高澄,具陳悔過之意,以圖寬大處理?!?p>  “你這老賊,果然狡詐如狐!”侯景指著王偉笑罵道:“本王原本以為軍中只有我才了解高澄,沒想到你對那小兒的認(rèn)識竟也如此深刻?!?p>  “你說的沒錯,如果此刻我向高澄表達(dá)悔改之意,他必會對我既往不咎。當(dāng)初本王旌麾南指時,留在洛陽未及逃出的妻兒至今未被屠戮,可見高澄對本王的北歸尚留有回旋之余地?!闭f到這,侯景輕嘆了口氣,道:“不過下策畢竟是下策,我若真束手北歸,短時間內(nèi)還可能做一介富家老翁,但等他收拾了朝中亂局之后,本王終究是逃不過他的毒手的?!?p>  “中策吧,就用你的中策吧,”侯景一瘸一拐地回到大帳中的主位上,一撩長袍坐了下來,朝王偉說道:“上策太過冒險,下策乃飲鴆止渴,唯有中策穩(wěn)妥可行。煩請左丞即刻作書,本王這就用印,加急送往蕭衍和宇文泰處去?!?p>  當(dāng)侯景和王偉在帳中秘議該何去何從時,從王思政軍營中連夜回城的程越已在他甲隊的營帳中度過了他一生中最難捱的時刻,當(dāng)然,汝陰程家老宅里無情的屠殺和烈火本該更讓他印象深刻的,但兩個記憶的交融,沖淡了他對痛苦的感知,從而使得劉無敵遇難的消息在他心中變得更加悲傷和痛心。

  柳昕回來了,吳賁回來了,連趙況也都完好無損地回來了,而劉無敵,那個足以讓自己將性命相托付的兄弟,卻被永遠(yuǎn)地留在了襄城縣外那條蜿蜒流淌的汝水河里,就連尸骨都沒來得及撈上來。

  “程二,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如果你死了,我劉無敵上天入地也要將高家的鮮卑胡種屠戮殆盡,帶著他們的首級下來陪你!”當(dāng)初兩人分開時,劉無敵咬牙切齒說的這句話整晚在程越的腦海里回響,如今說者已逝,自己還在侯景麾下茍且偷安,卻沒有一怒拼死酬知己的機會和決然。

  “李膺,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窩囊,劉無敵慘死于高岳騎兵的追殺之下,而我卻只能坐困孤城,連為他報仇雪恨的機會都沒有!”程越紅著眼,看著一臉忙碌之色的李膺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聲音低沉地問道。

  “我覺得還好吧,”李膺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yīng)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你有心,還怕沒有手刃高岳的機會嗎?至于你現(xiàn)在殺不了高岳是不是窩囊我不知道,我只想提醒你,如果你還不做好整軍撤離的準(zhǔn)備,到時被巡營官給砍了腦袋,那才是真正的窩囊!”

  “整軍撤離?這回又要撤離到哪里去?”程越皺著眉頭問道:“我才從王思政那里撿回來一條命,你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

  “這話是怎么說的!”李膺一臉幽憤,聲調(diào)夸張地怪叫道:“你自己為了立功,丟下手頭上幾個軍士就跑到王思政那里去了,我李膺不辭勞苦,費盡心力幫你把兵額補齊,一個不少地交到你手里,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居然還這么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我?”

  “說我不知道提醒你,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自打回城見了柳昕柳參軍之后就變成了什么樣子!”李膺越說越氣,瞪著眼唾沫橫飛地嚷道:“軍司馬前來通知你,你說知道了;周義過來催促你,你說別煩我;蘇老五跑來請示你,你居然讓他滾一邊去?,F(xiàn)在,你居然還說我沒提醒你,程越,我告訴你,”李膺氣急敗壞地叫道:“你要輕慢軍令,我可不攔著你。沒了你,我還可以名正言順地做我的甲隊隊主去!”說完,他轉(zhuǎn)身氣沖沖地便要跨出門去。

  “好了,好了,我也是心痛無敵之殤,心神有點恍惚而已?!背淘揭娎钼咭桓蹦悴粍永沟臒o賴模樣,心中頓覺好笑,輕聲笑道:“這一次,我們又要退到哪里去?”

  “還能退到哪里去,去懸瓠城唄,除了那,我們已是無路可走了?!崩钼卟磺椴辉傅剞D(zhuǎn)過身來,不耐煩地說道:“河南王有令,除了搬不動,拆不掉的之外,任何東西都要帶走?!?p>  “除了往南,我們真的無路可走了嗎?”程越只覺得心頭有點發(fā)堵,他皺著眉頭澀聲道:“如果北方形勢對我們?nèi)绱瞬焕脑?,你說,侯王下一步會不會打算直下建康???”

  “北方形勢的確對我們極為不利了,昨晚我與周郎中在王思政帳中所說的話,你都聽到了,王思政現(xiàn)在野心很大,一口回絕了侯王北取梁州的建議,這就表明他要將河南全境盡數(shù)納入宇文朝廷,我們?nèi)绻俨蛔?,就會淪為沒有根基的客軍,最終的結(jié)局定然是難以善終的。至于侯王會不會直下建康,”李膺看了程越一眼,慢悠悠地說道:“這個得取決于天時地利還有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否則,我們這一萬余人,就很可能被視為叛軍而覆滅在南歸的路上?!?p>  “何謂天時地利人和?”程越反問道。

  “所謂天時,便是蕭衍皇帝能千秋萬世,不至于中途崩殂;所謂地利,便是要在南歸途中,有一塊可以自主的安身之處;所謂人和,便是要朝中有接納之聲?!崩钼邞醒笱蟮卣f道:“三者中,地利人和最為難得,客軍入朝,信之則順,疑之則逆,前路茫茫,兇吉莫測啊?!?p>  “我記得你當(dāng)日說,侯王一旦領(lǐng)軍入梁,便會挑動內(nèi)斗,直趨建康,重演晉室之悲?!背淘竭t疑著說道:“今日你又說前路茫茫,兇吉莫測,何以兩論如此懸殊?”

  “有什么不一樣的嗎?我此前所說者,勢也,今日所言者,事也。天道渺茫,人力難及,事順則勢成,事逆則勢敗,豈能一概而論?!崩钼咛а鄢贤送?,長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如今北胡垂涎南朝者不知凡幾,蕭衍有謝舉朱異這樣的臣下,有蕭繹蕭綸這樣的子嗣,晉室之悲重演,也會是意料之中的事了?!?p>  程越沉聲道:“那我們還要留在這里,為殄滅江南繁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嗎?”

  “孰為虎,孰為倀?孰為紂,孰為虐?”李膺冰冷的話語如幽靈一般在程越耳邊響起:“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不能承天下之痛者,不能享天下之樂。若你真懷了這種心思,我勸你還是解甲歸田,做你的恭夫順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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