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寒居吐了幾口水,嗆著的感覺讓她不住咳嗽,可她還是拼命救他,為他做人工呼吸。
“沈添歡,醒一醒!”
她聽見他的心跳越發(fā)微弱,身體也越來越冰冷,他還躺在雪地上,傷口已經(jīng)被河水泡得發(fā)白。
小的時候她和章紫陽脾氣完全相反,他是個男孩子卻喜歡玩芭比娃娃,可她看見芭比的衣服比她還好看,便拆解芭比娃娃的骨節(jié),弄得全家沒有一個完整的娃娃。
他躺在那里,讓她莫名想起那些被她毀了的芭比娃娃,可他不是死物,他有呼吸。
對了,還有呼吸就行。
章寒居仰頭朝上看,并沒有看見楊佳佳和邵澤埋伏在那里。
黑夜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危險,樹影也像是鬼影,一切都是那么虛假,只有他是真實的。
章寒居將他背在身后,往樹屋的方向走。
走出幾步,迎面就撞上了一個歪著頭的野人,他的心口中了一槍,臉色發(fā)灰,眼圈烏青,死人爬起來偶遇了她,可笑,她竟不再覺得恐懼了。
本以為要奮戰(zhàn)一圈才能擺脫他,可他繞開她,從她身邊離開了,好像他在找的不是她。
章寒居背著他一路回了樹屋,點燃柴火,將鹿皮門豎起,擋住冷風,她凍得頭發(fā)懵,耳朵和手指都感知不到存在了。
掌心還落在沈添歡的心口,還有心跳,只是昏迷了。
他渾身冰涼,將他拖在火堆旁,章寒居又擔心他靠得太近會成為烤肉。
她烘了烘手,身上漸漸暖和起來。
走到了他身旁,脫下他身上的衣服和御寒的獸皮,章寒居想到了這個份上,她這么做也不算過分。
將自己的衣服也脫下,赤裸裸坦誠相見,火光映著她臉龐,她半張臉的倒影掛在他身上,仿佛是某種烙印穿過肌膚無聲地刻進了他的骨上。
樹屋外起了寒風,她將獸皮包裹住自己和沈添歡,讓沈添歡的胸膛貼著自己的,暖和的手在他身上輕搓,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藥草能讓他的手臂好起來,只能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
章寒居忍不住說自己笨,這里可不是聽天由命的地方。
她將聯(lián)絡屏打開,第一次并沒有連接上。
第二次她只選擇了語音模式。
連接成功,比實景投影成功得快。
對面是鐘星封的聲音,這還是她頭一次在游戲里只聽得見他的聲音卻沒有看見他的臉。
“怎么了,有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
人真的很奇怪,此前每一次和他說話,好的,不好的,迎合又或者反駁,她都會留有余地,心中既忌憚他,又敬重他,還總隱隱帶幾分討好的意味,總而言之就是又愛又怕,哪怕他結了婚這種感覺還是沒有消失過。
到了這一刻,那些此前莫名其妙說不清楚的感情,一剎那都不再壓住她心頭了。
她知道這也許就是放下。
日出游戲教會她很多,但最重要的其實就是放下,她現(xiàn)在才明白,這個游戲其實不是讓人發(fā)泄在現(xiàn)實中不能暴露的欲望,而是找到另一個自己。
“你幫我看一下沈添歡的屬性和體征吧,外面的風雪肆虐,現(xiàn)在我們的體感溫度更低了?!?p> 鐘星封那邊停了一瞬沒有開口。
她聽見輕微的一聲嘆息。
片刻后鐘星封說,“他還不會死。”
“那就好,應該可以復原吧?”
“第三輪沒有結束,我不能調(diào)整他的狀態(tài),只能依靠他的自動衍生代碼?!?p> 章寒居放了心,不會死就行,她將他抱緊了些,感覺到他身上好像有了點熱氣。
正要結束會面,對面的鐘星封忽然問她一句,“要不要喝點什么?”
“什么?”要是這話放在酒吧里,她會以為他在傳遞好感,要是在奶茶店,她會以為扒皮資本家上司發(fā)善心了,可這時候問她,未免奇怪。
“酒吧,喝點可以暖一暖?!彼f。
話聲剛落不久,兩三分鐘后,她手邊便出現(xiàn)了一杯——玫瑰草莓堅果燕麥,泡在熱牛奶里。
“喂,我要的是酒。”
“最近小心一些,尤其是死而復生的人?!?p> “什么?”她還沒有聽清。
鐘星封已經(jīng)切斷了聯(lián)絡。
不過,他為什么知道她喜歡用熱牛奶沖玫瑰草莓堅果燕麥,洗杯子麻煩,她在公司也沒有喝過。
估計是安雙說過,他不知什么時候聽見了。
會不會,鐘星封也對她……算了,她是被凍傻了。
端起那杯熱牛奶,本想喂給沈添歡喝,可杯子湊在他唇邊,他也不能喝。
章寒居喝了幾口,濃郁的奶香味讓她有些困倦了。
她撐起些精神,將沈添歡靠在一側,喝了一小口,對著唇嘗試喂了他一口。
迷迷糊糊,她擁著他睡去了。
這個夜晚,她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好夢。
一開始她并不知道那是夢,以為是真的,有多少人能辨別出夢境和現(xiàn)實的區(qū)別?她也不例外。
她夢見一個人與她并肩而行,在下著雨的傍晚,散著步慢慢回家。
他看見她一直盯著魚,便買了一尾,說晚上做給她吃,問她是喜歡紅燒還是清蒸。
章寒居緊緊握住他的手,笑眼彎彎,挎著他的手臂。
雨不再下了,他們也回到了家,她收起傘,看見了身旁人那雙溫柔的眼,是沈添歡。
“怎么了,不進去,看我干什么?”
章寒居站著臺階上,他站在花壇旁,她便俯身去吻他,“我喜歡看你,你管得著嗎?”
他就笑了,避了一避,“那我不要讓你親我了?!?p> 她轉身去關門,“好啊,那你也不要進屋了?!?p> 一,二,三,再一開門。
面前已經(jīng)是另一個人。
“是你?”章寒居一驚。
“就算你不要我,魚你總得要吧?”鐘星封將買的菜遞給她,“家里沒有醋了,剛才忘了,我順便去外面買一點?!?p> 章寒居迷糊了,沖入雨中,“怎么回事?”
再一轉眼,她已經(jīng)在一個婚禮上,海風吹動她的頭紗,她將捧花高高舉起,笑得那樣痛快,露出自己不大好看的虎牙。
有人問她,“章寒居小姐,你愿意成為鐘星封的妻子,永遠愛他,永不遺忘這份愛嗎?”
“我愿……我……”她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夢,她絕不會和鐘星封結婚,這個男人,早就有了心愛的人,一個此生絕不放棄愛他的女人,他們才是夫妻。
“你不愿意嗎?”鐘星封的眼睛很悲傷。
他握住她的手腕,“為什么不愿意?我為了你放棄所有,你卻不愿,為什么?說?。 ?p> “我愛的是沈添歡。”
那雙手,束縛得那樣緊的手,瞬間便松了,放她自由了。
她不愿意逆風執(zhí)火炬,若能做一只在泥潭打滾的烏龜,那又有什么不好。
于是身邊的人就變成了沈添歡,剛才那個人便坐在了親友席間,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襯得皮膚更白了。
沈添歡拉起了她的手,“你愿意嫁給我嗎?”
她不再將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全心全意看著眼前人,“是,我愿意。”
“你愛我嗎?”
她沉思。
“你不愛我?”
“不,我只是需要思考,我需要謹慎些?!?p> “好,你想吧,我慢慢陪你想。”
“好了?!?p> “什么好了?”
她說,“愛你這件事,我想好了。”
于是兩人便在婚禮上甜蜜而慎重地接吻,交付一生,像是所有的新娘新郎那樣。
“其實這只是夢?!鄙蛱須g很遺憾地說。
“哈?”夢里他居然也知道,而且比她還清楚。
章寒居與他十指相扣,“夢不一定是假,現(xiàn)實也不一定是真,你說呢?”
沈添歡看著身側的新娘,目光柔和得像一潭水。
“請為彼此戴上戒指。”
有人將戒指盒交給他們,章寒居從鐘星封手中接過戒指,說了一句,“謝謝?!?p> “不客氣?!彼f。
就好像他從來和她只是最淺薄的朋友關系,見了面會打個招呼而已。
章寒居為沈添歡戴好戒指,怎么看這戒指都很眼熟。
她離近了正想看清楚,夢已經(jīng)忽然醒了。
這就尷尬了。
她脫光了衣服趴在沈添歡一側,手還橫在他腰間,兩人包裹一張獸皮取暖,彼此都能感知對方的體溫。
章寒居看著他,靜靜地,不知道要說什么解釋這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