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青春洶涌·成長會痛
這是2006年的夏末,盛夏過后的夏天,即將消失過去的夏天。
永恒的、冗長的、迷幻之夏。
這座城市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名叫芴莃。
芴莃,物以稀為貴。
謝千尋一直覺得芴莃是一座綠色之城,一年四季,總能看到綠的耀眼的草木。聽很多人說芴莃存活著上千種淺草和上百種喬木,好像在這座城市還未出現(xi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如此之多,沒人了解它真正的歷史,也沒有任何線索去供人研究。唯一熟知的就是這是座天然形成的城市,好像這里本身就是一座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真實荒誕,落英繽紛,永遠是那么神秘,隔絕了塵世的雜亂,安然的反復出現(xiàn)又反復存在,就是那么奇妙。
這個城市的所有都被微弱的風輕易撫摸著,無論是在哪一時間哪一地點,總有一半的墨綠色覆蓋過蒼穹,帶著盛夏濃郁的香氣,飄過四季。
芴莃的夜晚總是寧靜而平和,月色潛在湖水的河面,波光粼粼,時不時的滲著陣陣微涼。
謝千尋已經(jīng)很久不做夢了。
只是這一夜,感覺無比漫長。夢中的她總是回到小時候曾經(jīng)住過的那片小區(qū),熟悉的街道流動著熙攘的人群,唯有她自己魂飛魄散似的站在那里,好像在等著一個人從她面前經(jīng)過。等到她好不容易看到對方的時候,眼前一晃一晃地出現(xiàn)恍惚的臉,往前走的時候離對方越來越遠,最后只剩下零星的一點。接著便一腳踏空臺階跌入萬丈深淵,而半夢半醒時,隱約遇見一張熟悉的面容,朝她撲面而來,隱隱覺得熟悉,卻看不見她的臉,她嚇得坐在地上。
我要殺了你。
這句話在黑暗中沖進謝千尋的耳膜里。
不要,不要……她自夢中驚醒,醒來時四下漆黑一片,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
又做噩夢了?另一床位上的人聽到她的叫聲便伸手開了墻壁上的燈,燈光一下劃破黑暗,光束里懸浮著安靜的塵埃,一切忽然變得警醒起來。
睜開眼注意到明晃晃的白光,謝千尋才回過神來,她用力朝對方點點頭。又是做同樣的夢境,一個月里要么是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夢,要么就是同一個夢,實在讓人心煩意亂,再這么下去,她寧愿永遠睜著眼。
舒夏坐起來扔給她一條毛巾,略顯疑惑的問道,我說千尋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天天都做噩夢?
謝千尋接過毛巾擦拭額頭上的細汗,躊躇半晌,才違心的開口說,怎么可能?我每天都在做好事,哪里做什么虧心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錯過什么事情,因為她從來都知道她想要做的是什么,叛逆不計后果的做事,這才是青春里不諳世事的17歲,才是自己本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大概都是這種生物吧?
好自戀啊千尋。舒夏暗暗的朝她撇撇嘴,露出好看的笑容來,附帶著淺淺的酒窩。
她不由得看了離她不遠的女生,如針刺般明洌的笑,每每得到她的關心,她心里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歉疚。她又想起蘇斜,三個人說好了念同一所高中,而現(xiàn)在只有她們兩個在一起,而她一直不喜歡她,確切的來說是嫉妒。她和蘇斜的命運貌似從眼前的女生出現(xiàn)之后就肆意偏離到別的軌道,就那么像無人駕駛的時光機一樣,停在那里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地方,只留下一地易碎的時光。
五歲那年,謝千尋第一次認識蘇斜。
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他名字里的斜便是因為這個。
十歲那年,她第一次認識舒夏,那個比她和蘇斜小2歲的女孩,不論什么時候總帶著一腔孤勇,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會有淺淺的酒窩。
而她,她從來也不知道她自己在蘇斜和舒夏心里的地位。
她披著衣服坐到電腦前,看著熟睡過去的舒夏,才放心的拖動鼠標打開論壇的頁面。頁面上清晰可見的大字,舒夏是私生女,有爹生沒媽養(yǎng)的賤皮子。她敲了鍵盤看了樓下的全部回復,竟然有上千條那么多,她愣了愣也敲字回復留言的人。然后迅速關掉頁面清空歷史消息,又回頭看看睡著的舒夏,這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謝千尋靠在椅子上,下意識的揉揉眼眶,撒旦作證,她從來不是什么好孩子,或者說她以前是,可是直到舒夏的出現(xiàn)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是的,變化太大了。
抬眸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見月色正好,便抬腳出了宿舍門。不由自主的走到學校的荷花湖,謝千尋靜靜地站在湖邊。荷塘的四面圍著的是高高低低的石頭,月光打在荷葉上,流瀉了一地的銀色,像耀眼又發(fā)亮的珍珠,照在每個空隙里。
“咚”可偏偏有人來打破這久違的平靜。
我說千尋,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倒是很有閑情雅致?。啃律雽W雖然沒幾天但是你難道不操心你的學業(yè)?
謝千尋轉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剛剛那個扔石子的人是誰,此刻他正雙臂環(huán)抱著倚在樹下。謝千尋看了他一會兒,楚以然算是俊美的男生,臉部輪廓分布勻稱,長了一張好臉卻難以掩蓋他吊兒郎當?shù)膬刃?。于是一臉嫌棄的搖搖頭,手伏在額頭上,那么多年了:“從初中到現(xiàn)在你還是像個橡皮糖一樣粘著我不放?!边@一直是讓謝千尋很困擾的事,分明比她大一歲的人卻是個幼稚到不行的幼稚鬼。
楚以然笑笑,開口說,誰讓我們千尋招人喜歡呢?
扯遠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干嘛扔石子擾了我的興致。她站在那里仰著頭質問,面前的男生清淡中帶著柔和,眼睛里溢出朦朦朧朧的感覺,月色打在他的臉上,久不散去。
楚以然恍惚了幾秒鐘,開口笑道:“我玩了會游戲手僵了于是出來溜達溜達,話說你整個暑假干嘛去了,我連一次也沒見過你?!?p> 謝千尋回答:“哦,我暑假打了幾份工。”打工這件事還是瞞著自己父母私下做的。
幾份工?楚以然張大嘴巴發(fā)出輕微的微笑,你這么缺錢也不知道和哥說?哥可是大款,大款。
自己賺來的錢才比較有意義。
真不懂你,不過千尋我有蘇斜的消息了。
什么消息?
謝千尋想,難道他要回來了?兩個月的暑假卻兩個月沒見到蘇斜,蘇伯父說讓他出去留學一段時間,她以為會是一年兩年那么長。他們曾經(jīng)約好一同一起上高中大學,如今他竟先沒了蹤影,不知道對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她時常在擔心。這些年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讓她忘記不少事情,但是有關他的誓言卻永遠的烙在心口上,那是永不磨滅記憶,像是在石碑上鐫刻出的永恒,有著凹凸有致的紋理,清晰的印在眼里。
年華形成的錦衣,包裹住半生的回憶,時間被命運定格,流年似水般流動,年華隨風而去,可回憶依舊是存在腦海里獨立的空間。
那些年草長鶯飛的夏天,那些年覆蓋蒼穹的旋律,那些年的黃昏以及早上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清晨,那些年操場上白色烈日下的男孩和女孩,那些穿著白色校服在昏黃道路旁打鬧的青春,那些年在信紙上來來回回寫滿頁的名字,還有那對著少年遠遠怦怦跳動的心弦,她記得一切卻又毫無辦法的倒回過去。
是啊,又不是磁帶,要怎么倒帶?
我就知道關于蘇斜你永遠都是那么認真,表面卻從來不會表現(xiàn)出來,偽裝的漠不關心,其實心里比誰都在意。
謝千尋睨了他一眼,用腳踢了一下前方的楚以然,沒好氣的開口,少廢話快說。
楚以然巧妙的躲開對方的偷襲,抱著手站在一邊。行了,聽說蘇斜很快就會回來,而且還會和我們一個學校,怎么樣?你滿意了?
月光將他的臉映的透白,柔和的目光清澈見底。微張的嘴唇里還散發(fā)出積壓在體內的熱氣,一呼出,仿佛就歡呼雀躍地升至寂靜的夜空之中。
楚以然。謝千尋狡黠的笑著叫他的名字。
嗯?
你要是騙我你就死定了,說著她連招呼也沒打獨自高興的跑走了。
楚以然噤聲,轉頭望向謝千尋,隨之而來的是苦澀的笑,他就知道她叫他的名字準沒好事。眼前的女孩就是那么喜歡蘇斜,卻從內心深處而抗拒他。他抬頭看一眼天空的月亮,無名的醋意在心里繞成一團火。
他難得一次的一往情深,就這么被一次又一次的辜負了。
你知道嗎,千尋,我雖然一直是一個吊兒郎當沒風度沒氣度的人,可我是真心喜歡著你,這種喜歡也不知道從什么時間開始,也許從認識你的第一天就開始了。是吧,我也覺得莫名其妙,或許在你身上有非常吸引我的東西,我說不清那是什么,但單就我喜歡你這點而言,是沒有任何原因的,可是你要么不信要么拒絕。
——2006年·楚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