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鬮。
沈香引疑惑問：“抓鬮做什么？”
彭老用苗語娓娓道來，古云實(shí)在一旁翻譯。
“四十年間，不斷有人被送下來，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牢籠里，我們有自己的規(guī)則。這個小姑娘說的沒錯，地下暗河有活水，代表有出去的路，所以早在一開始，我們就沒有放棄過尋找出口。我掉下來的時候，摔斷了腿，所以沒有機(jī)會跟著大家一起去尋找出路，只能留在這里，但同時…也沒有見人回來過。我不知道，那些人是逃出去了還是……總之這么久以來，進(jìn)去的人全部了無音訊?！?p> 彭老搖著手里的四根簽：“我是困在這里最久的人，大家先后不是病逝老死，就是進(jìn)入甬道后再沒有回來過，我猜是不是因?yàn)榻饩忍y，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導(dǎo)致逃出生天的人選擇自保而放棄營救……亦或者，甬道的盡頭有什么未知的危險(xiǎn)，吞噬了他們……”
他抬眼看了看眾人：“我沒有進(jìn)過那條甬道…對于我這個又老又殘疾的廢人來說，什么都做不了，一等就是四十年。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人能找到出去的路…然后回來營救剩下的人，或者給我一個答案，那條甬道的盡頭到底有沒有出口？好讓我……破了這困境的牢籠，以后再有人進(jìn)來，給他們指指路……或者告訴他們……不要再去嘗試，就安心在這里等死吧……”
長長的嘆氣后，彭老接著說：“總之，這規(guī)矩是我立的，也是前人的經(jīng)驗(yàn)累積，每年的苗年初四，大家抓鬮一人，去探路，那條道兒的盡頭，到底是生機(jī)還是死路，一直未知，因?yàn)槲粗圆荒芡Ｖ固剿鳌聛淼牟粎⑴c抓鬮……畢竟人心難測，新人同大家沒有感情更容易一走了之……來吧，開始抓鬮?！?p> 古云實(shí)翻譯到后面，語氣越來越無力。
沈香引和鶴沖天對視一眼，決定先按兵不動。
她看到阿金要抬手，立刻按下他的手，極小聲說了句：“先看看。”
古爺爺因?yàn)閯偙凰拖聛?，不用參與，在一旁表情極其難看。
新來的人是最想嘗試找出口的！
其他四個人輪流抽簽。
沈香引腦子快速轉(zhuǎn)著分析彭老的話，沒有人回來過，大概率是都死了，但是里面會有什么危險(xiǎn)，能讓進(jìn)去的人都喪命？
如果里面真的有危險(xiǎn)，為什么甬道這邊的人沒有事？
這么久以來，難道就沒有人進(jìn)去后再出來，告訴彭老里面是什么光景？所有人都一條道走到底直到“消失”從不折返？
這是一個無法證實(shí)也無法證偽的生死賭博。
老吳抽簽前搓了搓手：“再在這里待下去我非得瘋了，今年該輪到我去探路了吧？！是死是活老子也不想再坐以待斃！”
說完，他快速抽出一根簽，看了一眼簽頭，什么也沒有。
老吳顯得有些失望，搖搖頭撤開。
第三個光棍老人上前抽，嘴里絮叨著：“其實(shí)…這里有吃有喝，也沒什么不好……”說完，簽子抽出來調(diào)轉(zhuǎn)一看，紅頭簽！
光棍老人渾身一震，滿眼驚恐！
有點(diǎn)諷刺，想去的沒抽到簽，不想去的反而抽到。
沈香引本以為，既然如此，也許老吳和駝背老人能換一下簽，但是彭老收回紅頭簽，放回去，“大家……吃團(tuán)圓飯吧?！?p> 這事兒就定了。
鶴沖天開口問：“為什么不讓想去的人去？”
彭老緩緩說：“脫離了社會的我們，你以為，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香引好像明白了什么，開口接話：“秩序?！?p> 沒錯，秩序，絕望之地更需要嚴(yán)格的規(guī)矩保證秩序，不然一切會糟糕得多。
抓鬮抓到誰，誰去探路，如果單憑商量著來，總有意見不合的時候，有時幾個人搶著去，有時所有人都推諉。
他們都不再是好斗的年輕人，也沒有過剩的精力，老人更追求平和，需要一個秩序，而資歷最久，懂得最多的彭老，就是這個秩序的執(zhí)行者。
鶴沖天不屑這種一刀切的懶政，手指在沈香引的肩膀輕點(diǎn)一下。
沈香引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彭老說：“彭老，這次，讓我們?nèi)??！?p> 彭老看著她不說話，等她說下文。
沈香引接著說：“我們找到出路的概率更大，也不受晃水村的限制。”
如果有人活著出去了，卻沒有回來營救，阻力可能來自于晃水村村長，或者自身能力不夠，難以自保。
但是他們不同，他們是外來人，且都有些本事傍身。
沈香引不久前單挑巨熊，鶴沖天更是擁有令人一眼臣服的氣場，頂尖兒的練家子。
沈香引繼續(xù)闡述：“遵守秩序是在沒有突發(fā)情況下的最優(yōu)解，但是這次情況特殊，我們愿意去探路，不管前面是什么。”
光棍老人也附和：“年輕人成功的概率更大一些……還有，老古的孫子一定會丟下老古不管，能出去話，就會回來?！?p> 彭老發(fā)灰的眸子諱莫如深：“你們四個，去三個，那個小伙子剛解了蠱，身體沒有恢復(fù)，留下來休息休息。”他指阿金。
怎么聽著有點(diǎn)留下一個人做人質(zhì)的意思？
沈香引覺得彭老有些多此一舉。
不過，甬道里有什么還是未知的，少一個人犯險(xiǎn)也好，想到這里，她甚至想只身一人進(jìn)去探探路。
想到就說，沈香引提議：“我先自己進(jìn)去探探路?！?p> 大臂被迅速捏住的同時，耳邊傳來鶴沖天的聲音：“我跟你一起去?！?p> 沈香引回頭皺眉：“干嘛捏這么用力……”
鶴沖天松了松手，可能是發(fā)覺了自己下意識總想捉住她按住她控制住她……眼神閃爍。
沈香引有些不舒服的撤開一步，不過他確實(shí)很強(qiáng)，能幫到自己，甬道那么黑，一眼看過去，挺害怕的。
“那就咱倆進(jìn)去。”
彭老忽然說：“古云實(shí)也去。”
沈香引猜，彭老是怕他們兩個外鄉(xiāng)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一去不回？
古云實(shí)絕不會丟下古爺爺不管。
沈香引點(diǎn)頭：“也行，什么時候走？”
彭老：“吃了團(tuán)圓飯?！?p> ……
微弱的天光和四周幽幽的紅色照不亮黑暗的洞穴。
在潮濕的地底，被遺忘的角落，所有人圍在“餐桌”四周，包圍著豐富的一桌美食。
彭老被抬到上位的高臺，用不知道從哪里弄下來的爛鐵片分割雞腿肉。
沒有人動筷子，都注視著他。
鳳凰是他們的祖先，吃雞肉仿佛能得到幾分鳳凰的能力，此時的儀式感莊嚴(yán)。
“一只雞腿給新來的老古……一只雞腿給…探路的先鋒。”彭老說著，把一只肥碩流油的雞腿分給了鶴沖天。
這是彭老對鶴沖天的認(rèn)可，也是其余幾人的騏驥。
幾人中，鶴沖天看起來是領(lǐng)導(dǎo)者，武力值最高、能力最強(qiáng)。
大家都希望，鶴沖天能找到出路后回來救其他人。
鶴沖天非常自然的直接把雞腿轉(zhuǎn)夾給沈香引，什么話都沒說。
其余幾人齊齊看向鶴沖天和沈香引。
這不止是一只雞腿，是臨行前的儀式，一種信仰的加持，也可能是最后一頓飯。
他讓給她。
沈香引看向鶴沖天，語氣鄭重：“我一定帶大家出去?！?p> 鶴沖天嘁了一聲，湊近耳語：“別想多，我只是想讓你吃飽后性情溫順一些，少發(fā)作多聽安排。”
沈香引白了他一眼。
緊接著鶴沖天又低聲說了一句：“彭老的腿，是非常精湛的外科手術(shù)截?cái)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