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子媽接受了楊永華的吩囑到大蒜加工車間里去監(jiān)督那些加工大蒜的人們,經(jīng)過綠化叢時兒子打來電話,她能感受的到千里之外那貼心呵護的溫暖,相比她天天面對的冷臉,自己仿佛就處在陰陽相隔的空間。
她看到前面那寬大的加工車間,那是他們發(fā)跡的原始地方,她停住了腳。眼前嶄新的廠房漸漸模糊了,楊永華瘦弱的身影在一片荒廢的草地上出現(xiàn),他正在那里擺拾著磚塊,一身青色粘有泥土的衣衫襯托著他白皙的面孔,烏黑沉穩(wěn)的眼眸在額前散落的頭發(fā)下閃爍著俊氣的神色,他們那時是相敬如賓無比的恩愛,可漸漸的,廠房起來了,幾座相連的冷庫也拔地挺立,一切都變了模樣,景物,世間,甚至是人。她再也找不到當年那個穿著粗布衣衫腿上沾著泥土的楊永華了,那仿佛是一場夢。
她轉目望見三座高大的冷庫建筑,灰色的水泥墻面使她眼前茫然一片。她想象著那片建筑出現(xiàn)綠色莊稼的景象,實際上并不真實。
她轉過身,木然地向車間門口走去。
她忽然聽到了里面?zhèn)鱽怼按笃抛觼砹?,大婆子來了”的聲音,心中又一陣難受。
進到車間里,她被腳下的一頭下檢蒜滑了一腳,差點摔倒。耳朵里鉆進幾聲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嘻笑。
她沉下臉來,對于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惱火于色,目光掃了眾人一眼:“下檢蒜
不能到處亂扔,這都是化錢買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各人都把下檢蒜裝到袋子里,我若是發(fā)現(xiàn)誰那里有散落的下檢蒜,誰加工的大蒜今天就不要過秤了?!?p> 人群中傳來一個尖聲尖氣的女人的聲音:“喲,大婆子,你不哄孩子了,換崗位了啊?!?p> 凱子媽感到了羞辱,剛想發(fā)火,卻見是本村的辣嘴婆劉若英,語氣變得緩和起來:“干什么都一樣,吃人家的飯受人管這是有數(shù)的,大伙兒在這兒干就得象干自家的活一樣,做老板的和你們一樣也不容易?!?p> ”凱子媽說的對,”杜紅梅停下手中的活搭上了一句:“咱當農(nóng)民的下力氣干活不容易,可當冷庫老板的動的是腦子搭上的是大本錢,他們更不容易,別看他們掙錢來的容易,可他們賠起錢來那可能就要窮家蕩產(chǎn),咱們在外面干活掙的是力氣錢咱得憑良心干,不能給人家糟踏東西,你們說是不?”
凱子媽發(fā)現(xiàn)嬸子也在人群之中,心中歡喜,忙過去說話:“嬸,你也來了?!?p> “嗯,凱子媽,來,過來咱娘倆嘮一嘮?!?p> 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有和杜紅梅見面了,兩人的婆媳關系本來就好,加上凱子媽天天地倍受冷落,每每見了凱子媽都象見了遠方的親人一樣,凱子媽倒扣個周轉箱坐下,兩人便聊了起來。
“楊凱這孩子真有出息,考上BJ大學,真為咱楊家爭光?!?p> “唉,”凱子媽輕輕嘆了口氣,手里并沒有閑著,幫著杜紅梅剝蒜皮:“也只有這孩子還是我的希望,要不然,嗨,………”
“你得想開一點,”杜紅梅說:“人這一輩子都不容易,指不定會遇到什么事,只要孩子好好的,有出息,你不就有了靠山,等凱子結了婚你兩腳一跺離開這里給凱子看孩子去,省得在這里看他們的狼臉狗色。”
“嗯………”
“唉,凱子媽,我聽說前段時間孫蕓蕓和楊永華吵吵鬧鬧的要尋死覓活的怎么回事???”
凱子媽抬頭看了下四周,小聲地說道:“孫蕓蕓想一手掌管財產(chǎn)大權楊永華不讓,你說楊永華這奸滑的老狐貍怎么會把大權給她呢?她若拿著錢跑了你上哪找她去,是不?”
“孫蕓蕓她就是看中楊永華的錢了,”在旁的祥文媳婦道:“若不然她會跟與她大二十歲的楊永華?”
“不是自小夫妻兩人的感情沒有幾個是真好的?!倍偶t梅說。
劉若英隔著數(shù)米遠又沖凱子媽喊道:“喂,大婆子,今中午做菜時多給我們放點豆腐,你看昨天你做的那是什么菜,少鹽無油的,滿滿一大鍋白菜也沒一斤豆腐吧?!?p> 聽這”大婆子”的稱呼凱子媽似乎早已麻木了,她平靜著臉說:“放多少豆腐我說了不算,你得去跟孫蕓蕓說去,每次做菜她都在跟前看著?!?p> “喲,大婆子,連這么點權力你都沒有了?哎呀………你也活得太窩囊了,你得爭一下才是啊?!?p> ”就你有張破嘴!”杜紅梅瞪了劉若英一眼:“好好的干你的活,說這些廢話干嘛呀?”
劉若英雖然嘴刁,但在杜紅梅面前她還不敢放肆,杜紅梅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跟她拌嘴只是自討沒趣,只好閉嘴。
車間內(nèi)的氣氛突然有了些變化,原本說話拉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凱子媽意識到了什么,轉身去看,楊永華靜如一截木頭般在門口站立著,他周身有著一股冷森森的煞氣,隔著這么遠,凱子媽都感到脊背發(fā)涼,她趕忙站起。
“你在那兒做什么?”楊永華從來不說些廢話,但特別有銳力。
“…………”
“哎呀,來坐下坐下,咱娘倆還沒嘮完呢?!倍偶t梅想拽她坐下。
楊永華轉眼看到了杜紅梅,先是一頓,隨即便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笑:喲,嬸子,你怎么在這里?”
杜紅梅白了他一眼:“怎么,我來掙你幾個錢不行啊?”
楊永華又是一頓,接著又笑了,這回笑出了聲:“看你說哪去了嬸子,你來我就挺歡氣還用得著來給我下力?您要缺錢您說一聲,侄子不在乎這個?!?p> “我缺錢了么????你嬸子哪回缺錢了?”杜紅梅翻眼看著他:“你嬸子缺的是開心知道不?在這里與這么多人熱熱鬧鬧地干點活多開心啊,哪象有些人勾心斗角,心懷叵測,忘了原先的好,掉了原先的情,你說這種是什么人???”
楊永華頓感臉面一陣發(fā)燒,臉上的笑容又變扭曲了。
“嬸子的嘴就是厲害,”楊永華手摸著下巴眼珠子一轉,知不道他又在想什么鬼花樣:“哎對了嬸子,我叔在家么?”
“你叔啊,他呀,他省的在家待上片刻,這回準又去找杜良臣下象棋去了,”杜紅梅突然間有了種閃念,抬頭瞅著他,他的眼色深邃得象有層云霧:“唉,你找你叔干什么?”
“哦,沒什么沒什么。”楊永華笑了下轉身離開,在車間內(nèi)轉了一圈,檢查了一下大蒜的加工質(zhì)量,見沒什么問題,便離開了加工車間,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又頓住了。
漠北孤島
大老婆子難做人,常受一些冷嘲熱諷,雖然精神受到傷害,而在她的心底仍保存著過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