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對沈繡婉意興闌珊

　　沈繡婉好聲好氣道：“金城，對不起，我不該在你面前提起陳家的小公子，我以后會注意分寸的。”

　　傅金城眉頭蹙起，翻報(bào)紙的動作微微一頓。

　　沈繡婉這話是什么意思？

　　好像他為她吃醋了似的。

　　可他又不喜歡她。

　　他轉(zhuǎn)移話題：“你和陳蓉相處的怎么樣了？”

　　沈繡婉沒留意到男人的疏離，柔聲道：“陳姨很喜歡我，今天還特意請我去她家里吃了午飯。她帶我逛了燕京，金城，我今天才知道，原來燕京和我的家鄉(xiāng)真的不一樣！”

　　她興奮地沉浸在回憶里，如數(shù)家珍：“陳姨帶我去百貨大樓買東西，那里面什么都有，衣裳、香水、首飾、各種各樣的洋玩意兒，看得我眼花繚亂！還有電梯，金城，那是我第一次乘電梯！簡直稀罕極了，都不用挪步子，就能從一樓直達(dá)五樓！還有理發(fā)店，原來現(xiàn)在好多女孩子都喜歡燙頭——”

　　她見傅金城臉上沒有什么情緒，不禁閉上了嘴。

　　她真傻，金城本來就嫌棄她沒見過世面，她還倒豆子似的講這些事，這不是叫他更加嫌棄她嗎？

　　他什么沒見過、什么沒聽過，她眼里的新鮮事，在他的眼里大約只是稀松尋常。

　　她想著，小心翼翼地看著傅金城，語氣里難掩討好之意：“金城，我是不是話太多，惹你厭煩了？”

　　傅金城翻了一頁報(bào)紙：“沒有。”

　　沈繡婉這才松了口氣。

　　她活潑地笑道：“金城，我瞧著，陳姨是很和藹、很好說話的長輩，也許我們不應(yīng)該欺騙她。就算據(jù)實(shí)以告，她應(yīng)當(dāng)也是愿意安排她的丈夫和你坐下來和談的。”

　　傅金城臉色一沉。

　　他合攏報(bào)紙，盯向沈繡婉。

　　鏡片后的晦暗陰寒，令沈繡婉暗暗心驚。

　　她臉色發(fā)白，下意識直起身子：“金……金城……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自作主張……”

　　傅金城沉默。

　　剛才還活潑天真的少女，似乎又成了膽怯拘束的鵪鶉。

　　可他明明只是稍微看了她一眼而已，她怎么這樣怕他？

　　他對沈繡婉意興闌珊。

　　……

　　沈繡婉和陳蓉玩了半個月，才按照傅金城的吩咐，以舉辦小型繡品展覽為由，邀請陳蓉一家前來看展。

　　珍珠咖啡館里，沈繡婉把請?zhí)唤o陳蓉：“陳姨，我媽認(rèn)為刺繡在北方也很有市場，所以前幾日特意郵寄了幾十幅繡品過來，叫我拿去賣。跟著陳姨的這半個月，我見了許多世面，我想用辦展的方式來吸引更多的客人。陳姨，您是我的貴人，我想請您和金先生賞個臉，來看我的繡品展?！?p>　　“這么說，我能大飽眼福，看到更多精妙絕倫的繡品了？真好！”她愛惜地摩挲那張繪制著花鳥圖案的請?zhí)鞍⑼?，你放心，到時候我們一家人都會過去給你捧場?！?p>　　展覽設(shè)在距離香積寺半里之遙的竹篁館。

　　竹篁館是一座用湘妃竹建造而成的中式建筑，依山傍水古色古香，以素齋聞名，常常被達(dá)官顯貴包下來商談生意或者舉辦宴席。

　　沈繡婉的繡品展覽時間定在周末黃昏，隨著月出東山，館內(nèi)館外的電燈都亮了起來，電燈泡被竹編的罩子罩著，顯得清幽古雅。

　　深秋的風(fēng)從香積寺方向吹來，長夜里有些寒涼。

　　沈繡婉挽著優(yōu)雅的低盤發(fā)，穿一身嶄新的蓮瓣紅長袖旗袍，罩了件米白色薄呢及膝風(fēng)衣，正在竹篁館門口迎接前來觀展的客人。

　　其中不少客人都是陳蓉介紹來的，身份顯赫出手闊綽，丈夫在軍政衙門各自擔(dān)任著高官，因?yàn)樘信d趣，再加上給陳蓉面子，才親自陪著過來。

　　金虎的汽車在不遠(yuǎn)處停下。

　　沈繡婉迎了上去，笑道：“陳姨，金先生！”

　　陳蓉愛憐地握住她的手：“手有些涼，阿婉，你穿的太少了?！?p>　　金英柏聞言，立刻脫掉大衣：“婉姐姐，你穿我的——”

　　“多謝你，”沈繡婉溫柔地推辭，“一到秋冬，我手腳便是冷的，我早已習(xí)慣了，不是什么要緊的事。陳姨，你們還沒吃飯吧？我特意在樓上雅間預(yù)備了一桌素齋，咱們先吃飯?jiān)倏凑??！?p>　　陳蓉牽著她往竹篁館走，說道：“手腳冷是氣血不足，你年紀(jì)輕不經(jīng)事，不知道咱們女人最忌氣血不足。我瞧著你投靠的那位親戚恐怕是個指望不上的，明天我叫人燉幾道滋補(bǔ)的湯，你上我們家喝湯去?！?p>　　沈繡婉乖巧地應(yīng)了聲“誒”，隨她一起踏進(jìn)竹篁館。

　　金虎跟在后面，他是個略微發(fā)福的中年男人，梳著油亮亮的二分頭，挺著肚子負(fù)著手，好奇的朝四周張望。

　　館內(nèi)張掛著各式各樣的刺繡，不少客人駐足觀賞。

　　看上去雖然熱鬧，可四周未免太安靜了些。

　　也許是因?yàn)榈靥幊墙嫉木壒省?p>　　他這么想著，仍然一臉警惕。

　　畢竟明天就是他和約翰正式簽訂合同的日子，那傅家的小子又是個厲害角色，這半年來想方設(shè)法阻撓他們合作，這種緊要關(guān)頭他不得不謹(jǐn)慎。

　　若非夫人要求，他根本不會在這樣無聊的展覽上露面。

　　他示意身后荷槍實(shí)彈的警衛(wèi)們跟緊些。

　　雅間寬敞，地面鋪著光可鑒人的暗紫色竹席。

　　雕花紅木大圓桌上擺滿了美酒佳肴，屋頂垂落復(fù)古吊燈，圓形花窗遙遙對著半山腰的香積寺，一輪月高掛山頭，孤零零的。

　　沈繡婉熱情地招待他們落座，面龐上是掩飾不住的天真笑容：“今夜請陳姨一家過來，不僅是為了觀展，還想斗膽向金先生引薦一位客人?！?p>　　金虎問道：“不知是誰？”

　　沈繡婉側(cè)過身子，對身后的屏風(fēng)甜甜喚道：“金城。”

　　金虎的臉色驟然一變。

　　屏風(fēng)被緩緩?fù)崎_。

　　出現(xiàn)在屏風(fēng)后的年輕男人，身著量體而裁的軍政衙門制服，慵懶地坐在一張沉甸甸的紅木官帽椅上，長腿閑適分開，手肘撐著扶手，看起來矜貴又松弛。

　　他直視金虎，鏡片上的寒芒褪去，狹眸深邃而譏諷。

　　他彎起薄唇：“想見金司令一面，可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