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孽緣

　　“算出結(jié)果了？”

　　辛星河拆開油紙包，側(cè)頭饒有興致地問。

　　姜灼云這個月算了不下十來次卦，已超出她每月卜卦的上限，今日卦象浮動，讓她看不準(zhǔn)結(jié)果，粗略判斷應(yīng)當(dāng)是逢兇化吉之意。

　　“還好吧，你買的什么這么久?！苯圃剖掌瘕敯?，視線落在桌面，頭頂慢慢浮起一個疑惑的問號。

　　鼻尖嗅到糖的甜香，打開的油紙包內(nèi)，是一個掌心大小，捏成灰驢子模樣的小糖人。

　　辛星河手指微動，頂著姜灼云好奇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抬手撥弄了它，小糖驢在紙包里滾了一圈。

　　辛星河也覺得自己這個做法很蠢，抿下唇，臉上鎮(zhèn)定無比，耳根發(fā)紅。

　　“驢打滾?！?p>　　姜灼云：“……”

　　姜灼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整個人笑得伏倒在桌子，眼淚都笑出來了，姜灼云笑到?jīng)]氣力站著，順著桌腿滑到凳子上坐著。

　　看辛星河有惱羞成怒的跡象，扭頭避開他，閉緊嘴巴，肩膀一聳一聳的，笑到根本停不下來。

　　“笑什么?！?p>　　辛星河從耳根一路紅到脖子，他手捏住姜灼云的臉頰，用力讓她把頭轉(zhuǎn)過來，姜灼云忙擋住眼睛，求饒道：“我不笑了，你松手?！?p>　　辛星河彎腰靠近她，動作太猛太急，兩人的鼻尖差點(diǎn)撞到一起，柔軟觸感擦過姜灼云臉頰。

　　她笑意淺了些，手按住辛星河腰腹往外推，“我不笑啦，你快松開我?！?p>　　辛星河順著她的力道松開手，拉過凳子坐在姜灼云斜對面。

　　“我在外面找了一圈都沒找到賣驢打滾的攤販，只好拿這個湊數(shù)?！?p>　　姜灼云揉著笑酸痛的臉頰肉，不在意地笑了幾聲。

　　“那個啊，是我老家特產(chǎn)，這里沒有賣的很正常，你隨便買些點(diǎn)心回來就好，何必找這么久?！?p>　　“你想吃?！?p>　　辛星河把那活靈活現(xiàn)的小糖驢推向姜灼云，眼中是少年人特有的熾熱坦誠，滿眼倒映著姜灼云微微錯愕的臉。

　　他嘴唇很淡地抿了一下，“不過看來，不是你想要的那種?！?p>　　修長手指按在小糖驢的腹部，左右捻動。

　　唇角又勾著一點(diǎn)無奈委屈的淺笑，那抹笑意仿佛四月寒冰融化，春季乍暖，讓人心臟忍不住加快跳動。

　　姜灼云強(qiáng)迫自己移開眼，窗外桃枝搖晃，勾的她心尖發(fā)慌，她胡亂搖搖頭，她捻起糖人咬在口中。

　　糖煮過了頭，落在舌尖上甜的發(fā)苦，姜灼云輕咳一聲，偏頭盯著桃枝含糊道：“這個我也喜歡?！?p>　　*

　　翌日，姜灼云換了一身淺橙齊胸襦裙，頭發(fā)扎成飛天髻，像兩只翹起的兔耳朵，和她腰間的毛絨兔子團(tuán)意外合適。

　　辛星河依舊是煙藍(lán)色長袍，腰間束著黑色鑲玉腰帶。

　　平常未仔細(xì)看他，今日細(xì)看，驚覺他這身打扮非常眼熟，似乎在哪里見到過，但死活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姜灼云便不想了，兩人吃完早飯，共同走出眠星樓。

　　去秘境的人不止他們和衛(wèi)之竹一行人，街上已經(jīng)來了些散修，還有些其他門派的弟子，大家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在看什么？”辛星河扯扯衣袖，側(cè)頭瞥她。

　　“沒……只是覺得今日人很多?！苯圃颇竽笸米訄F(tuán)，余光觀察著四周。

　　“平常這種被掃蕩過無數(shù)次的秘境，像這些大宗門的弟子都不屑過來，可是今天，你看那邊?！?p>　　姜灼云貼在辛星河身側(cè)，示意他看斜前方。

　　斜前方是四名佩劍的弟子，他們統(tǒng)一穿著淺綠色道服，背后是寫意的黑色“道”字。

　　“若我記得沒錯，這應(yīng)該是僅次于沈家宗門的掠道宗，他們家大業(yè)大，不缺這仨瓜倆棗，不知道過來做什么?！?p>　　一懶散聲音從后方幽幽傳來，“當(dāng)然是為了姜氏秘境?！?p>　　姜灼云霎時轉(zhuǎn)身，劉海遮住大半張臉的算盡在他們身后，手里抱著他的寶貝算盤，亦步亦趨地跟上來。

　　“不止他們呢，沈衡拼命捂姜灼云現(xiàn)世的消息也沒捂住，他們都覺得這里就是姜灼云秘境之一，緊趕慢趕地過來，生怕落人后面?！?p>　　算盡手指指向前面加快腳步的修士們，“利鋒門，萬芳樓，不落閣，嘖嘖，這下可熱鬧了?！?p>　　利鋒門為找到少主出了不少血，雖不至于傷元?dú)?，傷筋動骨是避免不了，這次來湊熱鬧碰運(yùn)氣，是為填補(bǔ)一下空虛的賬面。

　　他們來了十二三個人，領(lǐng)頭的是姜灼云見過的齊軒，狗五兒也在，小臉比之前清瘦許多，氣質(zhì)不怒而威，倒是有了幾分少主模樣。

　　低調(diào)的丹修宗門不落閣，身著灰撲撲耐臟的緊袖長袍，背部是個紅色丹爐形狀的花紋。

　　他們宗門只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名膚色慘白，眼睛細(xì)長的少年回頭瞟他們一眼，扯著同伴快走幾步，身影融進(jìn)前面的修士群。

　　“算盡掌柜的，也來湊這個熱鬧？”姜灼云笑問道。

　　算盡臉上閃過一言難盡的微妙表情，移開目光，“自然是來收貨。看前面，秘境開了。”

　　秘境入口是個野獸洞穴的模樣，洞口處守著兩名獸宗弟子，衛(wèi)之竹他們站在最前面，待秘境一開，先行進(jìn)入。

　　抬眼掃去，足有幾十上百人擠在秘境入口，姜灼云跟在隊伍最末尾，空著的手忽然被人握住，辛星河聲音很輕，“牽著些，省得被人擠散?！?p>　　姜灼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她掙開辛星河握住他的手，辛星河臉色一白，眼底閃過失控的猩紅色。

　　魚兒似的脫出他掌心的小手，又游回來了張開五指插進(jìn)辛星河的指縫，姜灼云牽住他，踮腳去看前面。

　　“這樣握得牢?！苯圃撇煌a(bǔ)充。

　　霎時間風(fēng)平浪靜，辛星河收緊手，唇角翹地都壓不下去，乖巧地低聲應(yīng)聲。

　　“嗯。”

　　兩人掌心交疊，姜灼云盯他臉看了少傾，微微擰眉，“你臉色怎么這么白？”

　　辛星河眼睫垂下，幾欲落淚，沙啞聲音從喉嚨里溢出，“有些害怕?！?p>　　他怕這只是一場夢，是他思慮過度，給自己編織出的一場美夢，等他睜開眼，身邊依舊是冰冷的尸骨，和再也不能聽到回答的稱呼。

　　手上力道不自覺地加重，把姜灼云的指節(jié)都給捏紅了，姜灼云輕輕嘶了一聲，“你輕點(diǎn)，疼?！?p>　　她沒有松開手，回握安慰道，“莫怕，我們和這些人沒有利益沖突，你背后還有落云山在，想必也不會有人特意為難與你，若真有人找茬兒。”

　　姜灼云拍了拍芥子袋，“我還有壓箱底的寶貝，保命沒有問題?！?p>　　“一切都仰仗灼云了?！毙列呛訙芈暤馈?p>　　目睹全程的算盡簡直沒眼看，憂郁催促，“快進(jìn)去，秘境要關(guān)了。”

　　姜灼云一只腳踏進(jìn)秘境內(nèi)，身后忽然傳來急促御劍才會有的破空聲，“給我站住！”

　　沈衡雙目赤紅地御劍俯沖而來，外袍被吹得鼓起，手里緊攥著裙擺上的碎布料，模樣好像要吃人。

　　他不喊還好，一喊，姜灼云嚇都要被他嚇?biāo)懒耍抢锔艺?，推著辛星河直接撞進(jìn)入口。

　　秘境入口白光閃動，恢復(fù)成普通的洞穴入口，守在外圍的獸宗弟子，恭敬地?fù)踉谏蚝饷媲啊?p>　　“秘境已關(guān)閉，下次開啟是半月之后，請您稍安勿躁，下次再來?！?p>　　沈衡咬緊牙關(guān)，兩頰肌肉鼓起，他臉色陰郁地停住腳步，恨不得將那洞口盯出裂縫。

　　不多時，另有破空聲駛來，落在沈衡身側(cè)的弟子，手中抓著臉色灰敗的葉沉。

　　弟子把葉沉扔沙包似的丟在地上，葉沉被摔的悶哼一聲，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敢抬頭。

　　那弟子雙手抱拳，“宗主，附近的山全搜過了，沒有姜灼云的線索?！?p>　　“不用搜了。”

　　沈衡手中碎布被他微一用力攥成齏粉，張開手掌，碎布洋洋灑灑飄落。

　　“給我圍住這里，秘境出來的人，一個都不準(zhǔn)走?！?p>　　“是！”

　　“至于你?！?p>　　沈衡眼珠下壓，穿著黑靴的腳踩上葉沉肩膀，直接把葉沉踩的口吐鮮血。

　　“豬狗不如的東西。”

　　沈衡桃花眼微瞇，冷聲道：“給我把他扔進(jìn)百蟲宗的蟲坑里，讓他好好洗一洗這張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