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果被這個答案深深地打擊到了。她躲到一旁觀察著白子林在各公司的招聘攤位前躊躇、觀望,神情兩極分化眼中,不是怯懦便是不屑一顧。他在招聘會場待了四十分鐘,面對幾百家招聘單位,一份簡歷也沒能投出去。
從嫆嫆有段時間經(jīng)常開玩笑稱呼白子林為“白大少爺”,嗯,丁果覺得他已經(jīng)完美晉級了,“白大老爺”還差不多,本事沒多少,不但眼高手低,還特能擺譜。
丁果斷定,白子林是絕對不會乖乖出去上班的!
出了人才交流中心,丁果盯著白子林進(jìn)了停車場然后開車離開,她轉(zhuǎn)身打車回了從嫆嫆家。路上的時候她意外地接到了白子林的電話。說意外是因為她住在從嫆嫆家近十天,他從來都沒有主動給她打過一個電話,都是她為了讓孩子們知道他們還有個爸爸,主動視頻,但說話的時間很短,因為每次開攝像頭,白子林都會無一例外得端坐在電腦前自稱不要進(jìn)本了就是在進(jìn)本的路上,丁果也看不慣。
白子林問丁果晚上能不能回家,語氣有點小亢奮。丁果腦子里畫面仍然停留在白子林在人才交流中心一籌莫展的樣子,語氣有些冷淡:“有事?”
白子林說:“我想到怎么賺錢了?!?p> 一聽到“錢”字,丁果立馬精神了起來,只不過,這種“精神”不是激動,而是警覺。她皺起了眉頭,問:“你又在游戲里投錢了?”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而后很快傳來了聲音:“不管那個,我是說別的門路?!?p> 丁果緊緊咬住下唇才忍住沒有破口大罵。白子林沒有否定她的問話,這擺明他已經(jīng)這樣做了,而且搞不好還賠光了!丁果頂著嗡嗡的腦袋問:“什么門路?”
“我要開店?!?p> “什么店?”
“服裝店?!?p> 真是無巧不成書,不到一周的時間,有兩個人告訴丁果開店,還都是沖動。但兩個人的沖動又完全不一樣,秦士朗的沖動是蓄勢而發(fā),而白子林百分百是完全純沖動!
丁果問:“在哪?”
“嗯,先不管在哪,我覺得肯定能賺錢?!?p> 呵呵,先不管。丁果忍,繼續(xù)問:“賣什么服裝,男裝女裝童裝?品牌的?什么貨源?”
“都賣,要做就做個大的,一條龍!不光服裝,什么包包,鞋子,都賣!”
“你能不能先跟我說說怎么會有這個想法?”
“現(xiàn)在工作不好找,薪水也低,要是開個店什么問題都解決了?。∧悴皇且恢毕氤鋈スぷ鲉?,干嘛要看別人臉色,你可以在咱自己家店里,不用朝九晚五不用看老板臉色,還不耽誤帶孩子,對吧?!”
丁果越聽越不對勁,狐疑地問:“你哪來的錢開店,據(jù)我所知拆遷款你媽拿走大半還債去了,你手里剩的那點錢都讓你玩游戲、喝酒霍霍得差不多了吧?”
很快,電話那頭輕飄飄地傳來了一句:“你手里不是還有十萬嗎!”
丁果立刻就明白了,壓著心里不斷竄起的怒火:“開店的事兒你和媽商量了嗎?”
白子林說:“商量了啊,她說只要不讓她出錢,她不管?!?p> 丁果氣得心跳都紊亂了,直接懟了回去:“白子林,你和你媽能不能不要再惦記我那點錢了,你知不知道這錢是我們最后的底線?如果這點錢也沒了,我們還有兩個孩子就真的要喝西北風(fēng)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就喝西北風(fēng)了,我什么時候委屈過你?”
“什么時候委屈過我?白子林,你說這句不臉紅嗎?”
白子林囁喏片刻,又來了底氣:“那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不是你整天吵著要出去工作嗎,你找到了嗎,沒有吧。你不是以前無牽無掛的時候了,現(xiàn)在的人都很現(xiàn)實,生怕孩子會拖你后腿。我也是不想你一直受打擊才想到開店的!”
丁果無法去判斷白子林這句話的真?zhèn)?,畢竟,她早就不相信他了,在她的眼里,白子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去開店,就是為了騙走她手里僅剩的那點錢,還有不要將看孩子的重任扔給他媽。丁果也無法去判斷她這樣想是不是小人之心,但她在白家經(jīng)歷實在太多了,這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想讓她往好處想都沒地想去。但她學(xué)聰明了,很快壓制住自己的暴脾氣和猜忌,盡量平靜地說:“這樣,你先去研究一下貨源和開店的地腳,我這幾天就回去了,等回去后我們好好商量好不好?”
白子林也很意外丁果竟然沒有繼續(xù)反駁他,興沖沖地說:“行,這幾天我就去找。對了,嚴(yán)致君答應(yīng)幫我們免費拍照了,以后我們還可以實體店和網(wǎng)店一起進(jìn)行?!?p> “嚴(yán)致君?你倆還真是打不散的鐵!”丁果又想起白子林冤枉她和嚴(yán)致君,冷了臉,連說話也冷了許多。
白子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嗨,都過去的事兒了?!?p> “什么叫過去的事兒?!”
白子林根本就不知道道歉為何物,隨便搪塞了句什么,掛了電話。
丁果怎么想怎么覺得這事兒不對勁,但如果現(xiàn)在就否定白子林,他必定會逆反,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丁果太了解白子林,他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幼稚、頭腦簡單而且還常年處于叛逆期。就像從嫆嫆經(jīng)常說的,大苗是白六歲,小苗是白三歲,而白子林是白二歲,心理年齡還不如倆孩子。
丁果不是剛結(jié)婚時的丁果了。
丁果對于家庭有一種近乎于執(zhí)拗的渴望,或許是得到的家庭溫暖太少,她總覺得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都抵不過一個家庭能給她安全感。她一頭熱地沖進(jìn)去,直到她磨平了暴脾氣,讓她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懂得了委曲求全后才幡然醒悟,她選錯了人。
網(wǎng)上有個段子怎么說來著:“是什么改變了媽媽的容顏,是時間還是歲月?不,是你那不爭氣的爹?!倍」X得,這句話就是專門照著她現(xiàn)狀寫的。
丁果回到姨媽家的時候孩子并不在家,秦士朗竟然在,見她拿一雙眼睛到處找,淡淡地說:“我送秦町還有大苗小苗去從老師家了。”
丁果不懷好意地笑:“你現(xiàn)在用從老師是越來越順手了!”
“說什么呢!”秦士朗的語氣明明是責(zé)備,可眼睛里卻帶上了笑意。
丁果聳聳鼻子,見姨媽從房間出來,識趣地沒有再逗秦士朗,轉(zhuǎn)而說,“那我去找他們,估計這會兒他們該吃飯了?!?p> 秦士朗在丁果后面說:“今天店里油漆散味沒什么事兒,我休息。難得周末不用工作,天氣好,我準(zhǔn)備開車去從老師家接著孩子們,去戶外玩玩,孩子們最近也悶壞了?!?p> 丁果一聽停下了腳步:“就別帶著孩子們了,你和從老師去玩多好!”
秦士朗拒絕接收丁果的擠眉弄眼,說:“從老師說你這幾天挺累的,準(zhǔn)備給你一個下午加半晚上的假期,讓你心無旁騖地好好睡上一覺。孩子們我們就帶走了,你趕緊吃口飯,趕緊享受去吧!”
丁果先是一陣茫然,而后露出了感激的表情:“你是我親哥,嫆嫆是我親姐!我不吃飯了,現(xiàn)在就走!”
“行了,別貧了,趕緊走吧,你多說一句話,你的假期就少一分鐘!”
丁果聽完撒腿就跑。秦母看著丁果的歡脫的背影卻笑不出來。她和秦士朗對視一眼,說:“替我謝謝從老師,給我們操心著小的,還得操心果兒這個大的!”
秦士朗“嗯”一聲,拋下一句“晚上我們不回家吃飯了”,扭頭追了上去。
在丁果看來,出門時的秦士朗穩(wěn)重都是裝出來的,肯定在心里活蹦亂跳了!
上午丁果去人才交流中心的時候秦士朗去從嫆嫆家接孩子,從嫆嫆沒讓秦士朗走,和他聊了幾句,說懷疑丁果有抑郁癥傾向。秦士朗不懂什么叫“陽光抑郁癥”,一度認(rèn)為丁果心大,就算遇到不少糟心事兒應(yīng)該也不至于想不開。從嫆嫆卻非常嚴(yán)肅,建議他不要這么樂觀。秦士朗知道,在這方面他遠(yuǎn)不如從嫆嫆細(xì)心和專業(yè),決定接受她的建議,給了丁果半天的放松時間。
細(xì)想起來,自從丁果有了孩子,她似乎就是常年無休再加24小時待機(jī)。以前最愛的旅游已經(jīng)徹底戒了,現(xiàn)在就連出門逛個街也跟有狗攆著一樣火急火燎,這半天的假期卻只有閨蜜才能給她。丁果說不出該慶幸還是該難過,她準(zhǔn)備珍惜從嫆嫆的這份好意,用這難得的半天時間睡死過去。
丁果嚴(yán)重睡眠不足已經(jīng)有六七年之久了。
市郊的濕地公園免費對外開放,也許是夏天的緣故,人并不是很多。秦士朗開著車路過一號門和二號門一路向西在三號門停車場停下了。幾個孩子一下車就撒了歡,脫韁的野馬一樣往兒童區(qū)跑。
一絲風(fēng)都沒有,陽光下閃著光的樹葉乖巧地依附在枝椏上,懶洋洋地像是睡著了。草地一片青綠,星星點點的野花開得正歡,在綠油油的常綠灌木保護(hù)下,特別俏皮。北邊是海,沒有沙灘,多得是亂石,路邊有欄桿攔著,只有固定的幾個地方可以去到水邊。
孩子們不喜歡沒有沙灘的大海,對蹺蹺板和滑梯倒是一如既往的愛。本以為海邊的室外游樂場能涼快些,但天氣實在太熱了,干站著都流汗,更不用說孩子們正瘋著沒個停下的時候。從嫆嫆唯恐孩子們中暑,連哄帶騙地又換到了附近商場的一個室內(nèi)游樂場,那里空調(diào)很足,還有源源不斷的礦泉水和果汁給他們補(bǔ)充水分和解饞,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嘈雜,孩子們的尖叫聲、大人們的呼喊聲、設(shè)備的運行聲等等,吵得人頭疼。
從嫆嫆和秦士朗在一旁的休息區(qū)找了兩個空閑的凳子,一臉姨母笑和姨父笑地看孩子們瘋,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事,大人們糟心的時候往往孩子們也不會開心,壞情緒會傳染,而懂事的孩子們更容易被波及,他們好久沒有玩得這么痛快了。
“爸爸,你不陪從老師去逛逛街嗎,這里多吵?。俊鼻仡继婺驹G的秦士朗愁,忍不住跑過來問。
秦士朗看一眼從嫆嫆,有些為難地?fù)u了搖頭:“我陪你們?!?p> 秦町不樂意:“我這么大了,弟弟妹妹我來照顧就行,你們?nèi)チ镞_(dá)溜達(dá)吧,在這多無聊?!?p> 秦士朗的確很想有一個和從嫆嫆獨處的機(jī)會,但還是拒絕了:“這里人多,不安全,沒事兒,你去玩。”
從嫆嫆也跟著附和:“看你們玩挺好的,不無聊,去吧!”
秦町沒達(dá)到目的有些氣餒,不情不愿地走了,不一會卻歡天喜地地又融入到孩子們的瘋玩中。
“秦町好久沒有玩得這么開心了?!鼻厥坷氏袷窃诮忉?,轉(zhuǎn)頭去看從嫆嫆,“他一個孩子,肯定也想玩,我們要是離開了,他就不是孩子了,就不能撒歡玩了。”
商場的燈光下,秦士朗的眼睛是氤氳的,淡淡的褐色像琥珀一樣。它們滿含笑意,溫暖、純凈又好看,從嫆嫆想起了月色下的海,總給人一種包容一切的寧靜。記得還是單身的時候,從嫆嫆問丁果遇到喜歡的男人會怎樣,丁果說她會直接撲上去,從嫆嫆笑罵她臭流氓,可現(xiàn)在,面對這樣的秦士朗,從嫆嫆也很想做一次臭流氓,生撲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