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舟歸去05
沈徽禾的淺淡笑意僵固在慘白面容上,心底里卻納悶著這家財萬貫、城府深沉的李昀怎么會有如此一個天真質(zhì)樸、坦率直白的小隨從!
“苗姑姑,其實我們——”
苗姑姑打斷了她的話:“沈娘子,我們主仆二人要前往建川府,本就不同路了,而且打擾多時,怎好再勞煩您了。多謝沈娘子的心意,我們主仆二人便告辭了?!?p> 珍娘扯住她的衣袖,眨了眨如星辰璀璨的小圓眼,眼角猩紅,滿臉皆寫滿了依依不舍。
沈徽禾半蹲下身子,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細軟碎發(fā),柔聲寬慰道:“珍娘,沒事的,苗姑姑同你一起呢。”
珍娘回過頭去,望著苗姑姑正在前頭整理二人剩下的行囊。她呆愣了片刻,復又轉(zhuǎn)過頭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低下頭來。
“珍娘,怎么了?”
“沈娘子,遇水則發(fā),順其自然?!?p> 沈徽禾愣了愣,有些沒頭沒腦:“珍娘,你這是——”
珍娘笑盈盈地搖了搖頭:“沈娘子,后會有期?!?p> “珍娘,后會有期。”沈徽禾的笑意漫上眼底,是真心的、亦是不舍的。
兩日后,山林里。
“沈娘子——”
“沈娘子——”
“沈娘子——”
沈徽禾在前頭走著,柳為便亦步亦趨地在她身后跟著,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沈娘子。
她無奈地長嘆了口氣,回過頭來瞅他:“好了好了,阿為,我耳朵都要起繭了,你可不可以消停一下?”
“沈娘子,吃一蟄長一智,阿為我真得知錯了?!彼直π羞^一禮,眉頭微蹙,面容上的慘淡之色揮之不去。
他一五一十地與她說了,黑角村原本封印住的一角柵欄其實是被他的馬匹所掙脫沖撞破的,而且他是沒得到自家少爺?shù)脑试S而偷偷跑出來闖了禍的。
沈娘子是他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此事因他而起,這尋找地龍?zhí)僦卤闶撬姆謨?nèi)之事。
“好了好了,我原諒你便是了?!鄙蚧蘸虛崃藫嵋粋?cè)額角,滿臉皆是無可奈何,“好阿為,可是這一路上你不用跟著我了,你覺得我這一身本領難道還能吃虧了去?!”
“沈娘子你雖道法高深,不過江湖人心險惡啊,多一個人照應著總是好的。我家少爺說過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沈娘子,我一定要幫你尋到地龍?zhí)?。?p> 沈徽禾瞧著他清秀俊俏的少年模樣說著如此義正言辭、老成文雅的話語,倒是有些感慨和愛惜。
她這些年來收服過的妖魔鬼怪或許比李昀殺過的北狄人還要多呢!更何況是他這樣初涉江湖就如此坦率天真、毫無保留的小郎君!
“好了好了,這些文縐縐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我這人就是個直腸子,你可莫要覺得受委屈了?!彼ы送贿叺奶祀H,天色漸漸黯淡下來,遠處還有一縷縷薄薄炊煙升起,是有煙火人家的。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盡快去尋個落腳處吧?!?p> “好的好的,沈娘子,都走了兩天兩夜的路了,終于能尋個地歇息了?!彼Ⅴ镜拿碱^豁然開朗,天真笑意一點一點漫上眼角。
二人并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沈娘子,阿為我長到這么大,當真是第一次見到像沈娘子這般如此法術高強的道家娘子呢!”他語氣高昂,清脆嗓音中還透著隱隱約約的崇拜和喜悅。
“你才不過十三四歲,能見過多少厲害的人物呀!”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柳為呵呵呵地訕笑了幾聲,面色赧然:“我、我雖然年紀小,不過我、我家少爺從前可是鼎鼎大名的威風人物?!?p> “噢,本娘子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也沒有怎么聽說過你家少爺李昀的名號呀!”
柳為一怔,更是眉飛色舞地雀躍起來:“那想來沈娘子還沒去過關中、長安或是北狄大漠,我家少爺從前可是能以一敵百、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呢!”
沈徽禾撇了撇唇,有些嫌棄地揉了揉一側(cè)耳朵:“既然是大將軍,如今怎么就落寞到成了一個小小商隊的頭領呢?阿為,你可不能說大話的呀!”
“我、我才不會說謊呢!”他頓了頓,神色焦急卻又略帶退縮,有些難以啟齒道,“我家少爺他、他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算了算了!”柳為擺了擺手,目光恢復理智,“日、日后再說吧!”
沈徽禾只當他是小兒心性、護主心切,無所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罷了罷了,等你日后想說再說吧。”
如今連續(xù)奔波了三日三夜,二人終于尋到了私道旁邊的一處破舊的小客?!浇蜅!?p> “兩位客官有請啊,吃茶還是住店呢?”門前的小廝剛打理好馬廄里的一兩只馬匹,轉(zhuǎn)頭便朝她們二人殷勤地問候道。
“掌柜的,請問還有客房嗎?”
“有的有的,客官里面請?!毙P迎著她們二人入了客棧。
這客棧比起外頭還要破舊些,柜閣子和胡桌上都積了不少灰土,兩邊的窗匣涼風陣陣,還漏著風,震得這窗匣邊緣也哐哐當當?shù)刈黜憽?p> “給我們尋兩間干凈的客房吧!”
二人隨著小廝往里頭走去,繞過短短的一段破頂漏光的回廊,終于到達二人的廂房。
“東一、東二房,請二位客官歇息。若是有任何需要,盡管喚小人就好?!?p> “好的,多謝小兄弟了。可以給我燒幾盆熱水來嗎?”沈徽禾還不忘多給了他幾塊銅錢板子。
“好咧!”那小廝笑盈盈地收下銀兩,一溜煙就跑走了。
這客房雖破,不過也還能有一張軟和的睡榻,如此也比在山林間風餐露宿、風吹日曬好一些。
推開后頭的小窗,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簡陋的碧色小池塘,雖然不大,湖面清澈寧靜,里頭的小魚兒小蝦兒游來游去的,撩起一圈圈小漣漪,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她斜倚在床榻邊上,正打算理一理衣袖下的符紙,恍惚間猛地停下了手中動作,手中赫赫然多了一件不屬于她的意外之物。
是一只不過半截手指大小的蓮花紋扳指!
這扳指怎么會到了她的手里?!而且還是在她的衣袖之中?!
是那位小娘子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