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鎖龍井10
李昀身軀微顫，耳后根子不知從何時泛起了一點點旖旎靡色。
“快點啊，時間可不等人呢，阿為小郎君是死是活可就要靠你......”
他面無表情地咽了咽干澀嗓子，只能一五一十地照做。
小道姑若有若無的熱氣噴灑在他的冰涼耳廓上，氤氳著清淡素凈的薄荷茉莉花香氣，曖昧不明、飄渺悠遠(yuǎn)。
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
川羅城，一間普通客棧。
沈徽禾單手撐著玉腮坐在胡桌邊上，桌下的手反復(fù)揉捏著干癟癟的肚皮子，清冽眼眸望眼欲穿地望著那嘎吱嘎吱作響的木框門口。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瞧見那李老板慢悠悠地走進了客棧。
她猛地朝他揮了揮手，滿眼期待道：“李老板！李老板！”
李昀一怔，朝她的方向大步流星走來，目色中卻帶著幾分猶疑：“道姑這是還在等在下？”
她點點頭，主動替他倒了一碗熱茶：“李老板請坐！”
他面無表情地撂起半截衣擺坐在對側(cè)胡椅上，雙臂抱握在胸前，饒有興趣地回視著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p> “李老板請用茶呀！”沈徽禾勾了勾唇，面上重新覆蓋上一個如明媚春日的爛漫笑意。
若不是李昀了解她的為人和本事，還真以為面前就是一個天真無邪、單純質(zhì)樸的小姑娘了。
“說吧，到底有何事？”
“劉老板應(yīng)該餓了吧？要不叫上幾個好肉好菜填填肚子可好？”
原來是這一出在等著他呢！
“在下方才可是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支付了道姑五百錢的定金，道姑可不能如此得寸進尺，就連這一頓飯都要——”
“哼——”沈徽禾撇了撇嘴，側(cè)過臉不再看他，苦巴巴地瞇著眼，眼中飽含無奈心酸，“那便罷了，貧道我便餓著肚子，餓得慌餓得暈就使不出什么法術(shù)，探不出什么路，今夜也沒法做事了，哎呀哎呀，就是可憐那阿為小郎君啊——”
她那假惺惺、柔弱弱的啜泣聲越來越大，還吸引了旁桌的住客探頭過來。
“罷了罷了——”李昀只覺得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貪得無厭之人，懶得與她多費口舌，“一頓午膳而已，又有何難？！”
沈徽禾喜笑顏開，一聲高喝呼喚來了客棧小二。那客棧小二記好了她報上來的菜式，那細(xì)咪咪的狹長眼底都在狂冒著精光，像是一輩子都難得遇到了如此富貴闊綽的神仙大金主。
這小小的川羅城位于渝州東南，雖然只是一座以游客業(yè)為生的小城，可是卻是東西兩江交匯的交通要道之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各式各樣的新奇玩意和各國異族風(fēng)情菜肴皆可常見。
才過了小半響，小方形胡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恼漯}佳肴。
熱氣騰騰、胡料飄香的炙烤羊排，香濃多汁、肥瘦相宜的羊肉陷索餅，酸甜開胃、清脆可口的芥醬魚膾，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順滑涼湯冷蟾兒羹。酒足飯飽后，還有甜甜糯糯的水晶龍鳳糕來過個口以示圓滿。
她取來手巾擦干油膩膩的蒼白小唇，忍不住舒服地長嘆了一聲！
對面的李昀目瞪口呆，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滿桌子的大肉大餅，竟然被她如風(fēng)卷殘云般一掃而空，這、這如何都得是兩三個成年男人的尋常飯量了！
“多謝李老板款待，貧道我終于吃飽了，不曾想這小小的川羅城，也會有如此可口的飯菜呢！”她可是餓了足足三天三夜，如此一桌飯菜才剛剛好能滿足她的胃口。
“你、你果真不是普通人，甚至都不是尋常的小娘子！”他很是嫌棄地感慨道，“說是餓死鬼投胎也不為過！”
沈徽禾正抿著茶，猛地被一口茶水嗆住了喉，面目瞬時漲得通紅，咳咳咳地劇烈咳嗽起來。
“你、你、咳咳咳......”她急急喘過幾口氣，目光如炬似是被霎時結(jié)上了一層晶瑩卻陰寒的冰霜，嗓音都上揚了好幾個尖銳刻薄程度?！翱?、咳咳、就、就算是餓死鬼又如何？！難道我就不能吃了？！咳咳，憑、憑什么不能吃？！”
李昀愣了愣，察覺出她話語中格外強烈的憤恨埋怨，可是又隱隱混雜著些許晦澀不明的委屈不甘。
“我、在下不是在責(zé)備道姑你，不過是覺得——”
“不過覺得我像個耍猴的大笑話罷了，刻薄貪婪、好吃懶做、粗鄙至極。”她冷聲道，“這些話我都聽得多了去了，李老板也不過是這碌碌眾人中的尋常人罷了?！?p> 沈徽禾站直身子，方才還微赧的白皙面容頓時黯然失色，嗓音中極盡淡漠疏離：“夜幕時分去個地方，記得換一身紈绔子弟喜愛的華麗衣袍，再備一輛富貴馬車。過期不候！”
入夜，燭火微亮，星光長明。明日便是又一個月圓之夜了。
沈徽禾仰起頭望了望頭頂?shù)膱A月，小心冀冀地揉捏了幾下藏在衣袖下的金鑲玉鐲子，陰陰涼涼得如一月嚴(yán)冬的凜凜寒雪。
客棧樓梯間吱吱作響，沈徽禾微微仰起頭朝那處望去。
李昀今夜換過一身梨黃大紡飛虎暗紋的圓領(lǐng)寬袖常服，一條暗灰祥云紋玉節(jié)腰帶系在腰間，革帶上還別著一只價值不菲的墨玉鑲珠龍魚佩，頭上是一頂翡翠石別扣的黑色平式幞頭。
下樓之時身姿挺拔，衣袂飄飄、清風(fēng)拂袖，還當(dāng)真像是個風(fēng)流瀟灑、玉樹臨風(fēng)的富貴子弟。
李昀沉了沉眼眸，瞧見一身珍珠白絹絲紗衣寬袍的小娘子此時就抱著雙臂斜倚在木門邊上，周身慵懶自如，側(cè)著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她五官淡雅，皮膚雖慘白卻也算素凈清透，笑起來時明眸皓齒，特別還有那一雙晶瑩俏媚的眼眸子。今夜她挽了個在長安不太常見的翻刀髻，別著一只極其素凈文雅的銀質(zhì)梅花紋簪子。
若是撇去那如同死人般的灰白膚色，其實算得上是一個清麗嬌俏的小娘子。
“咳咳——”李昀打斷了她肆無忌憚的來回盤視，“好了，我們現(xiàn)下要去何處？”
沈徽禾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