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聽見了些許熟悉的聲音,我沒有起床打擾他們爭吵的意思,只是默默的聽著,覺得昨天的日子果然不過是刻意的表演。
“我叫你要把飯菜放進冰箱,免得發(fā)餿。你又沒聽!”母親打開碗櫥,把盤子里的飯菜用力一甩,盡數倒入垃圾桶里,飄來一聲垃圾袋的哀嚎。
緊接著就是瓷質的盤子與鐵質的洗碗池碰撞所發(fā)出的“砰咚”聲,很容易就可以聯(lián)想到是母親把盤子扔進了洗碗池里。
“你還不去晾衣服,在這里亂晃什么!”母親的吼聲十分具有特色,是半咬牙半高昂的那種,算不上尖叫又不算低沉的大吼。
“我想著去幫你洗個碗?!边@是父親的聲音,他的聲音里帶著討好,還有臉上拉攏的微笑。
只不過感覺已經被冒犯的母親才不會給他面子,她那標志性的吼聲極具穿透力,“快去!”
隨后我就聽見父親打開洗衣機翻蓋的“咔噠”聲,還有拿衣服出來時衣服上的金屬與洗衣機內壁碰撞的“嘩嘩”聲,以及衣服被放入桶中時的安靜。
我還是在等,等那一出固定節(jié)目。
可惜的是,我沒等到,不知是不是父親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風雨,他晾完衣服就闖進我的房間,把封印在床的我拉了出來,對我吩咐一道:“聽你媽的。”
然后父親就風風火火的溜了出去,不知所蹤。
可惜的是,固定節(jié)目之所以是固定節(jié)目,自然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暗中嗤笑一聲,也不多說,只是任勞任怨的聽著母親的吩咐,順便等待著父親回來后,將會發(fā)生的固定節(jié)目。
早飯準備齊妥的那一刻,父親像掐著點一樣回來了,他面上帶著笑,絲毫不在意母親陰沉的臉色,就好像沒看見一樣,和母親打著招呼。
母親正要發(fā)作,只不過父親在這一刻突然喊了我的名,“寒,洗口洗臉沒?”
我聽見父親喊我的名字,愣了一下,“嗯”了一聲,注意到母親原本要說的話突然憋了回去,心里微微一怔,有一股從未產生的暖流短暫經過,然后被我冷靜的壓制下去。
他們會因為我而壓制住自己的脾氣?我有些不確定,決定把看節(jié)目放在第二位,先探究一下剛才的他們是怎么個情況。
只是我端著碗好半天都沒想清楚怎么做,正當我皺著眉研究怎么試探一下時,父親已經吃完了早飯,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第一個吃完。
“怎么,不好吃嗎?”父親問著我的同時,手上的碗隨手往桌上一放,正好被眼尖的母親看見。
不出意外的,父親又挨訓了,“你把碗好好放,正好放在桌子邊上,摔碎了我看你怎么辦!”
父親訕笑兩下,也沒等我的回答,把碗放在桌子靠內,就再次溜出家門,不知所蹤。
不過借助于父親的“助攻”,我明白該怎么做了。
我自告奮勇的接過了洗碗的活,只是洗到一半,突然手滑了一下,一只碗在“不小心”之下,飛出洗碗池,然后重重的跌在水泥地上,摔成大小不一的碎片。
母親聽到了動靜,向廚房里走來,正好看見了地上的狼藉,還有蹲在地上收拾殘局的我。
我知道,要是按我以前的記憶,這個時候的母親應該是大聲的嘆一口氣,然后把我給訓斥一頓,緊接著教訓我說這一個碗花了多少多少錢,她和父親一天掙的錢能買幾個碗,最后用一種“睜大眼,微點頭”的帶著警告,不滿,失望的表情看著我。
那是一種讓曾經的我羨慕而去模仿,現(xiàn)在的我又極度討厭,看見就會想打人的表情。
因為那個表情曾讓以前的我自責了好些天,我好些天不敢好好吃飯,餓著大半肚子地,幼稚地指望著用剩下的飯菜作為給母親的碗錢,當做剛剛錯失的“補救”。
然后那個時候的我,沒有絲毫廢話的被再次嫌棄,被責罵,被罰跪,被抽打。
只因為我剛摔碎了碗,做錯了事,讓她遭受了意料之外的經濟損失,緊接著還不好好吃飯,浪費了糧食,還有她所謂的,傾注在飯菜里的,“母愛”。
什么,主動告訴她我的想法?
呵,每當他們臉上沒了笑,每當他們的眼神又毒又刺,每當我知道我又辜負了他們的期待,我怕他們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時,談何說話。
所以就算是現(xiàn)在想明白了很多事的我,也不愿意和他們有什么大的交集,是家人可以,但如果是朝夕相處,陌生的家人就更符合我的期待了。
奮力滿足了他們心愿,考上了縣里最優(yōu)秀高中的我,在高二疫情那年就明白了,他們的心愿我不可能滿足,他們的欲望如同黃土高原的溝壑,只有被時間流水沖蝕變得更深更密的可能性。
說到底我就不該去期待。
我收拾碎片的手指一頓,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陰影,抿了抿唇,把手上那些大的碎片隨手扔進了身旁的垃圾桶,然后黯然轉身,準備去拿掃帚清理干凈地上的碎屑。
妹妹喜歡光著腳到處跑,我得仔細點才是,不能劃傷了她柔嫩的小腳。
“碗摔碎了?”母親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只是事實顯而易見,我就沒有說話。
“下次看著點?!蹦赣H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完就走了,空氣里還有她背過身前說出來的話,“把地掃干凈,免得扎腳。”
我的判斷不可能出錯,所以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們在我回來之前曾說過關于我的事,不外乎是忍耐控制之類的。
所以,有了忍耐,控制參與的愛,還算得上是偉大么。
不,不可能算,因為,這只是為了他們的面子,為了他們的門面,為了他們口中的,家庭和睦。
我忍不下這口氣。
這次暑假,在工地上打工的同時,我了解了很多事,發(fā)現(xiàn)了以前我從未試著看的角度。
原來,我也可以說,不是我想出生的,不是我想這個家這么貧困的,不是他們說什么第一次為人父母就可以原諒的。
我早已偏執(zhí)。不管是成績,還是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