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囿于圍城

　　常淼淼后知后覺，半年后才從狗蛋的嘴里旁敲側擊得知這樣的信息，但是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木已成舟，孩子已經順利入學，而且在茍大仁的操作下，留了一級，這樣正好可以把之前薄弱的基礎再打扎實一點，狗蛋很快成為了班上的成績佼佼者，開始享受與無名不同的班級待遇。這樣的境況下，如何衡量呢？常淼淼只有忍，小不忍則亂大謀，那她的大謀又是什么呢，難道真的是跑去與前夫復婚，把他們的婚姻家庭再搞成一團糟，不不不，這種以身入局的報復已經是太過傻逼，不需要。

　　難道你沒有過這樣的念頭么？黃尚斜躺在床上，看著她似笑非笑，一雙眼睛黑白分明。

　　他的眼球好似玻璃珠一般閃亮，四十歲的眼神多半是渾濁的，難得有這么分明，常淼淼覺得此人愛憎分明，果然是富裕家庭成長的結果，未識人間苦，哪像我們平頭百姓，從小就開始被各種付出得到折磨得兩眼無神，家人只道是精傻不分，難有出息……

　　誒，常淼淼暗自嘆口氣，她現(xiàn)在不太敢在黃尚面前嘆氣了，不然就會被挖地三尺，問到發(fā)癲。不是說有相似的網易云歌單就可以三觀相似絲滑交流的，南北之間，還是隔著一條看不見的天塹。

　　就這么幾天過去了，那天早上，突然就接到了老常的電話，讓他趕緊回家。常淼淼睡得一臉懵逼，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自己已經是四十歲的大人了，而且單身自由，交個男友不行么？

　　莫名其妙的挨訓之后回來，黃尚突然神秘得推薦她一本書《圍城》，他說你不用管別的，讀了便是。

　　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yè)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這句著名的魔咒就是人生的無奈，人生本無意義，追求的人多了，也還是沒啥意義。祖父母那一帶的知識分子因為稀缺所以具有很強的文化性，所以婚姻還有點約束性，有點看頭，到了老常那一代，當然他已經算不上知識分子了，沒有事業(yè)，跟劉媽兩個人沒有共同精神生活，感情分離也是常態(tài)。到常淼淼這代就更玩完，不學無術，連沖進去的欲望都沒有，純粹是為了完成任務。

　　黃尚笑說，我也是，為了完成任務。

　　兩人相對一笑，在這點錯誤上惺惺相惜。你以后還會再婚么，這句話兩人都沒有問出來。

　　圍城為啥經典，就是因為精準得表現(xiàn)了知識分子特有的精神狀態(tài)與文化品格，方鴻漸是一個無風度，更無手腕和能力的人，在一連串的挫折里，總是貽笑大方，自遺伊戚。這感覺可以對比老常了^

　　常淼淼覺黃尚讓她看這本書似乎是要表達什么，但是又不好明說，

　　無所謂，懂得都懂。

　　書看了似沒看，沒看又似看了。生活好似活過了，又好像沒有好好活過，轉眼半輩子過去了，回想當年的看不起，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活的還不如方鴻漸呢。

　　黃尚聽了哈哈大笑，炯炯目光贊賞他的北方嘴替。

　　這幾日相處下來，關系近了一大步。

　　常淼淼終于問出了內心的疑惑：你為啥老要看我的手機……

　　額……這是能最快認識一個人的渠道之一，當然我也不是每個女人的手機都要看，其實就算不看，我也有足夠的敏感感受到女人的變化，身體上，情感上，各種，劈腿這樣的事情在我看來完全無可遁形。我也知道你常淼淼不會亂來，但是就是忍不住好奇，這種止不住的好奇，需要她的態(tài)度，她的坦白來治愈。

　　我謝謝你啊。常淼淼從心底翻個白眼給她，講那么多，她只挑中了其中的一句，我也不是每個女人的手機都要看，這樣就行了唄，只要給我的跟給別人的不一樣就好，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不管是十四歲還是四十歲。

　　為什么，在網絡上你如此奔放，87個后宮，但現(xiàn)實中，卻如此的小心翼翼……你的道德感會打敗你的欲望？

　　黃尚也表達了自己的疑惑：為什么你是反過來，你網上說自己不在乎道德，但是現(xiàn)實中也不約也不聊騷？壓抑著欲望，為什么呢？

　　別給我來這種反問話術，老子不吃這一套。

　　那好吧，換個問題，你從上一段婚姻里得到什么啟發(fā)？

　　沒，如果非說有，那就是以后再也不要結了。

　　呵呵，孤獨終老，你不覺得這樣很慘么。

　　不覺得，孤獨就是宿命。

　　什么是宿命？

　　宿命就是，自己掌握不了的，必須要經歷的。舉個例子，如果你爸當年把幾百萬拿來買個四合院，那現(xiàn)在也是妥妥得過億資產，但是錢被用來搞實業(yè)，又被坑了，只能打水漂，你不滿也沒有辦法，這就是宿命。

　　額，黃尚想想這個例子舉得也沒有什么毛病，人生就是很無力，像自己一直想要的擇一而終，結果還不是沒有結果。所以沒有什么要多想的，只要去做便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對。

　　黃尚心想，常淼淼總愛說自己沒有根，命運讓她飄到哪里就落在哪里，看起來自由無牽掛，但是卻是內心貧瘠。講真我倒真沒覺得她內心貧瘠，只是惋惜她的時間都被耽誤，沒人看到她的好，這樣的人，走南闖北不是事兒，為啥非要留在BJ……

　　她那是說一個普通人在最年富力強的時候所能見到的最大市面了。

　　在我看來，什么BJ站外黎明時分的天空啊，什么胡同里的煙火氣息啊，或者知春路西二旗回龍觀啥的，這點東西都微不足道，

　　為啥不留在無名呢。

　　你說當年么？如果當年不走，還是在國企，工作穩(wěn)定的窮，然后找個同事介紹的本單位小伙兒，買個廠子里分配的福利房，操心孩子補課費，父母的養(yǎng)老費，你看我那同學李惜鳳，去的還是好單位呢，一樣為錢發(fā)愁死，操心孩子怎么樣卷出無名，到大城市去花錢受罪見見市面再滾回來重復這一套，那還不如在自己這一屆就完成了，我離開無名，到想去的地方，然后跟孩子說，我不需要你那么卷。

　　說是不要卷，還不是把你兒子送去一線繼續(xù)卷。

　　你……

　　這一句話，如一把刀直接戳中肺管子，常淼淼委屈得淚水漣漣。黃尚說的對，自己這半生努力，其實還是囿于圍城，未曾踏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