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我這個人總是說話直，你不會介意吧？

　　給社會主義建設(shè)添磚加瓦這幾個字，算是狠狠戳在蘇滿倉心上了。

　　想當年，他當兵從軍，為保家衛(wèi)國悍不畏死。后來光榮負傷，因文化程度有限主動拒絕上面給安排好的工作?；氐疆敃r還叫靠山村的富強生產(chǎn)大隊，在村長、生產(chǎn)隊大隊長的位置一干到如今。為的，可不就是為社會主義建設(shè)添磚加瓦嗎？

　　眼看著有好法子，哪有不試試就直接給否了的。

　　他也不用自家閨女那點私房，而是找李鳳琴要了十塊錢。把蘇玉清所需要的材料都一一買齊了，把大隊上的秤都拉到自家來，以自家養(yǎng)的任務(wù)豬和雞當實驗樣本。

　　起初，李鳳琴是相當反對的。

　　畢竟這時候物資匱乏，十塊錢能買六十來斤好大米，七十斤面，是普通工人近三分之一的月工資。

　　雞跟豬更是農(nóng)家重要資產(chǎn)。

　　一年到頭，全指望著雞下蛋給家里補充營養(yǎng)、往來人情，或者換個針頭線腦之類了。

　　就算蘇家現(xiàn)在有老大老二月月交錢，蘇滿倉也有工資。老三老四滿工分，方巧跟蘇玉柔也都下地干活。日子遠比別家寬裕些，可老三老四還沒個媳婦，玉清玉柔也眼看都是該找對象的大姑娘。

　　花錢的地方多著，向來節(jié)儉的李鳳琴自然更一分錯錢都不敢花。

　　蘇玉清笑，嬌嬌地抱著自家老媽胳膊：“這投資的錢，怎么能叫亂花呢？咱們這是加快零錢碰整錢的進度，大力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助力社會主義建設(shè)。”

　　李鳳琴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按你這說法，我要不支持你瞎鼓搗，還是妨礙社會主義建設(shè)了？”

　　守著白眼狼呢，蘇玉清哪會給自家親媽挖坑？

　　連忙搖頭，語氣特別堅定地道：“那不能，十里八村誰不知道，李鳳琴同志最根正苗紅??！您這是穩(wěn)扎穩(wěn)打，不貪功冒進。好事，好事來著。是我紙上談兵，光說這法子到底有多好，卻沒拿出點實際效果來。我的錯，我的錯，這兩天我就加加油，讓媽知道我可不是假把式?！?p>　　“人不大，口氣不小，那我就等著看，你這破丫頭到底有什么本事。”

　　“那您啊，就拭目以待吧！”

　　蘇玉清笑，特別胸有成竹地點頭，隨后就折騰三哥四哥給豬豬來個生存環(huán)境大改造。

　　跟幾十年后都講究個科學養(yǎng)豬不同，現(xiàn)在的笨法養(yǎng)豬可糙啦。

　　土磚壘成的四面墻，幾根檁條做梁，苫房草做頂。泥土地面已經(jīng)看不出泥土模樣了，而是挺深一層糞尿與雨水的混合體，老遠就聞到一股子難言的氣味。

　　蒼蠅蚊子環(huán)繞，叮得那頂了天也就五六十斤的黑白花豬直哼哼。竟直接往那混合體里一滾，給自己弄了個有味道的保護層。

　　知道現(xiàn)在養(yǎng)豬環(huán)境惡劣，但沒想到這么惡劣的蘇玉清嘆：“這環(huán)境，豬豬活著都已經(jīng)夠艱難了，哪兒還有力氣長膘??？”

　　其實定期起豬圈，但最近麥收沒顧上的蘇愛軍與蘇愛民臉上一僵，雙雙不自在。

　　倒是致力于跟傻堂姐恢復關(guān)系，主動跟來的蘇玉柔趕緊笑：“哪就有姐你說的那么嚴重啦？家家戶戶的豬都是這么養(yǎng)的，咱家有三哥、四哥一起清豬圈。大娘喂的精細，這大夏天的還特意給煮豬食。開春抓的豬羔子，到現(xiàn)在才四個月都這么大了。不說十里八村數(shù)第一，咱們大隊也沒有能比得過的?！?p>　　眼見三哥開始鼓掌，四哥也眼含贊同。蘇玉清原本還好的心情陡然變糟，冷冷甩過去句：“就是因為大家都這么糙，豬才都不長肉?！?p>　　蘇玉柔臉上一僵，眼里包著淚問了句：“玉清你是不是還生我氣??？我……”

　　致富大業(yè)在前，誰耐煩聽白眼狼嘰嘰歪歪?。?p>　　蘇玉清都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搖頭：“沒，我就事論事，你別玻璃心。你沒上過高中，也沒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不知道環(huán)境衛(wèi)生對豬的影響也不奇怪。哎呀，我這人總是說話太直，自家姐妹面前更沒有跟外人那些虛頭巴腦了，你不會介意吧？”

　　以茶克蓮，讓蘇玉柔到了眼眶邊兒上的淚死死憋住。心里氣得要死，臉上也得笑：“怎么會？自家人不講那些，我巴不得姐你跟我親近呢?！?p>　　“嗯，那我以后會好好親近你的?，F(xiàn)在咱們兄妹齊心，給豬豬建立個衛(wèi)生舒適的居住環(huán)境吧，好讓它安心長膘。我弄弄周圍的草，你跟三哥、四哥把豬圈收拾收拾?！?p>　　蘇玉清開口打斷她必然會有的長篇大論，直接開始派活兒。

　　可讓個姑娘家起豬圈？

　　蘇愛兵都有點懵了，過去事過去了，都已經(jīng)翻篇兒的東西，妹妹有必要這么計較么？可他還沒等著開口，四弟就笑應：“哈哈，這小一個月沒收拾的豬圈，咱們哥倆上也得大半天。玉柔要是能一起，可就輕松多了。不過玉柔穿著塑料涼鞋呢，可不方便干這個。不如……”

　　不如跟玉清一起收拾雜草的提議還沒說完，蘇玉清就后知后覺般拍了下腦門兒：“看我，又欠考慮了。玉柔雖比我多干了幾年莊稼院活兒，但有三哥四哥哪用她收拾豬圈？還是把豬放出來透透風，讓她幫著洗洗吧。全大隊都夸她勤快能干，是個好媳婦人選。常幫媽跟二嫂子分擔，這點小活兒肯定不在話下?！?p>　　活兒是不大，可殺傷力強啊！一不小心被拱到，可是要沾一身糞尿的。

　　誰家大姑娘也不愿意干這個，蘇玉柔當然也萬般排斥。她想跟堂姐修復關(guān)系，沒想做這么巨大犧牲。

　　但她不說自己不愿幫忙分擔，只說沒這個必要，家家養(yǎng)豬都是這樣的。給豬洗澡沒聽過，倒是不少人家為了讓豬更舒坦些，特意給挖泥坑。

　　蘇玉清都重活一輩子的人了，還能不知道這時候大家伙都怎么養(yǎng)豬？

　　不過是干活虐渣兩不誤罷了。

　　聽蘇玉柔這么一說立馬笑：“你也說那是家家戶戶啦，我這可是老師教的科學養(yǎng)豬法，跟土方子根本不一樣。麻煩是麻煩了點，可豬肯長膘、能多出肉啊。是給社會主義建設(shè)添磚加瓦的事兒，你要是不愿意……”

　　恍惚中，蘇玉柔好像看到又一頂大帽子向自己襲來。

　　嚇得她想也不想地打開了豬圈門：“愿意，愿意，我就是社會主義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沒有不愿意的。”

　　可能是她太快，也可能是豬被憋了太久。

　　才一開了圈門就以豬的身體跑出了狗的速度來，把蘇玉柔結(jié)結(jié)實實撞了個趔趄，讓她身上都沾了一層新鮮的糞、尿、水、土的混合泥漿。

　　蘇玉柔驚恐大叫，嘴里都被濺了些泥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