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思舊憶

　　在經(jīng)過攢英宴和鏡莊之后，兩人的感情有些意味不明，孟清月仍然記得這個喜歡燦爛鵝黃色的少女在對戰(zhàn)撫燭僧的時候曾勇敢擋在他面前，在鏡莊時她抱住他胳膊的時候，孟清月一向平靜的心被打亂了，她很愛笑，也很熱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

　　長林六子中，他最喜歡殷羅，再后邊是喜歡玉如意。為什么呢？因為他自小跟在黃禪老人身邊，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慈悲軟弱的，能不主動做事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做事的，可殷羅不同，她跟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梵嵐姑姑長大，心性堅毅勇而無懼，遇到危險永遠會保護同伴，這是孟清月最喜歡、最想得到的東西，但他終其一生都不會擁有。

　　如黃禪老人所說，心性是生來就有的，無法改變。

　　玉如意身上的主動出擊以及談笑間的機靈煙火氣，也是孟清月沒有的東西。

　　或許這就是人吧，自己擁有的一切被別人羨慕的，在自己這里，都毫不起眼，而獨獨羨慕別人身上擁有的自己沒有的，得不到的，會被盼望著，擁有的，顯得微不足道。

　　但孟清月很清楚，他不喜歡殷羅，他與殷羅玉如意兩人一起長大，有的只是親情。

　　那并不是愛。

　　孟清月為什么這么清楚呢？他曾問過黃禪老人，什么是世間男女情愛。

　　黃禪老人說：“愛，就是你想要陪伴她、親近她，和她廝守一生?！?p>　　孟清月可不想跟殷羅廝守一生……他想想都覺得別扭，而且能跟殷羅相守一生的人，脾氣定然要比他好的多，再不來就得是那種腹黑毒舌能把殷羅治的死死的那種人。

　　心緒復(fù)雜如木槿落花瓣一般飛啊飛，孟清月垂了垂眼，他最喜歡順其自然。

　　兩人并肩一路漫步走到了白綺山莊的馬廄，殊不知這一路上的舉動都被人收入眼底。

　　聞亭兒靠坐在觀槿閣的檐頂，身旁有幾瓶已然飲盡的狼藉散落酒壺，她身上的青紫花衣在陽光下顯出暗紋，格外的妖冶，喝酒后，她的雙頰就會染上紅暈，襯得她越發(fā)的嫵媚嬌艷。

　　聽說，評選出來的新一代的江湖第一美人，是她，湘西聞家蠱女，聞亭兒。

　　她冷嘲一聲，仰頭飲盡手中酒壺瓊漿，隨手把酒壺扔到一旁。腦海里總是閃現(xiàn)方才看到的孟清月與那鵝黃色衣裙的少女親近的畫面，他面上的笑是那樣的溫柔，正如曾經(jīng)對她一樣。

　　聞亭兒喜歡孟清月，喜歡了許多年，許多年，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是從何時開始。

　　她是個很矛盾極端的人，表露心意之后會立馬變得冷冰冰，別人永遠也猜不透她的想法，久而久之，就連她自己也摸不清楚了，那份喜歡從什么時候開始，但她知道，喜歡從未結(jié)束。

　　孟清月自小對殷羅就極好，好得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喜歡殷羅，聞亭兒也是這所有人中的一個，她也以為孟清月喜歡殷羅，她嫉妒，但從不表露，只因殷羅在她心里的分量，并不比孟清月少半分，那時候南山湖幼年的她遇險，殷羅為她受傷，她早將殷羅當(dāng)成了親姐姐。

　　聞亭兒的極端，建立在對自己的層面。

　　殷羅雖然常年冷著臉喜歡嘲諷別人，但心里卻是裝著所有人，這點聞亭兒很清楚，也正是因為如此，聞亭兒不敢確定殷羅是否喜歡孟清月，從來都不敢。

　　她亦不敢去試探，那對她來說是一條禁線，好比湘西聞家那不可逾越違背的祖訓(xùn)。

　　過去的時日里，她常常在想，若是殷羅與孟清月兩情相悅，她必然會自己回到湘西，絕對不打擾他們兩人，縱然她心中有妒意，卻甘心輸給殷羅。

　　不，那不叫輸，她從來沒有和殷羅比較過，以后也不會。

　　懷揣著這種心思，她對孟清月的喜歡欲言又止，可隨著年歲的累積，這早就成了他們長林六子心照不宣的事情，孟清月自然也知道，卻從來沒有主動過一絲一毫。

　　聞亭兒糾結(jié)困頓，別無他法只能回了湘西，她覺得，只要不見，就能騙自己不在乎。

　　可當(dāng)她再次收到殷羅送的加急信件趕回白綺山莊后，見到的并不是殷羅和孟清月在一起。

　　孟清月的身邊，多了一名穿著鵝黃色盛裝的少女，她很像聞亭兒幼年在湘西山坡上見過的向日葵，那樣勇敢向陽的開放，明媚卻不張揚。殷羅身邊也多了一位身穿水青色花繡龍袍的矜貴公子，他愿意耗費自己內(nèi)力真氣養(yǎng)蠱為殷羅療傷。這說明什么呢？

　　說明什么呢？過往年歲里她的猜測都是錯的，她因自卑猜疑不敢表明心意，到現(xiàn)在……

　　聞亭兒皺眉，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她看著四月燦烈的日頭，酒意上頭，心口灼燒的疼。

　　往日的記憶回溯，倍添痛苦，心口熔煉的聞家秘蠱感受到主人的情緒，開始肆無忌憚地吸食她體內(nèi)的功力……聞亭兒昏昏沉沉靠在屋檐上，目光越過重重大山，遠眺湘西方向。

　　世人皆傳，湘西聞家邪門詭譎，活死人肉白骨，能從閻王手中搶命，這都不是假的，只是他們不知道，在練成這些秘術(shù)的背后，隱藏著多少代價。

　　聞家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秘術(shù)傳女不傳男。聞亭兒出生就在湘西聞家祖宅，長大些后自然順理成章隨著師姐師妹們一起練功，她有記憶開始，聞家的話事人就是她的祖母。

　　祖母是個很嚴厲的人，嚴厲到什么地步呢？

　　她會將不認真練功的師姐師妹關(guān)進九毒洞里，作為懲罰。九毒洞在江湖上很出名，因為它是存在于人間的十八層地獄。那里面黑暗陰森，什么都有……蚊蟲蛇蟻，蜈蚣蝎子，死去的人留下的白骨頭發(fā)、被啃噬破爛襤褸的衣物，甚至還有一灘灘滲不進石面的血水。

　　那些被關(guān)進洞里的師姐師妹啊，大多都活不過半日，也難怪江湖上那么多前輩都說湘西聞家話事人聞頤心狠手辣內(nèi)心陰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