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

　　隨著科技的發(fā)展，人們的能力越來越強，有的人并不滿足于此，這些人為了喂飽自己的欲望，發(fā)動戰(zhàn)爭。戰(zhàn)火席卷了整個世界，平民流離失所。

　　為了打仗，許多國家都建立了機器式軍隊，機器不會疼不會死，，他們會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斗到再也爬不起來。

　　而這些機器式軍隊的教官會在平民里尋找適合被改造的人。他們把活生生的人改造為機器——純機器是沒有思想的，這極大降低了作戰(zhàn)效率，但由人類改造出來的機器人會有自己的一部分思想，且壽命延長。

　　這些平民并不都是自己想上戰(zhàn)場的，他們大都是為了一口飯吃。最優(yōu)秀的人類機器人4828在改造前就是這些平民中的一員，她是在戰(zhàn)后廢墟堆里被教官撿回去的。

　　教官一眼就看出來她的身體能與機械很好的相融，事實也證明了他的觀點。4828一度被稱為人類的神作。她思維敏捷，行如閃電，無論是頭腦上還是身體上，她是人類機器人中最成功的一個。因為有她，這個國家是最太平的一個。

　　然而，不久，她沉睡了。沒有人知道她為什么會沉睡。一開始國人盼望著她醒來，再回來，徹底沒有人在乎她是否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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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28緩緩睜開雙眼，伸展雙臂。

　　警報聲猛然響起，4828觀察著四周，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被關在展覽柜里。

　　有機器人接到警報趕來，4828看出來他是人改的。那機器人看著她，迅速的發(fā)出信號，然后一大堆機器人來了。4828想打碎玻璃，但玻璃絲毫不動，這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世上之物竟也有她無法撼動的。

　　她望著黑壓壓的人群，一股恐懼感涌了上來，她明明無人能敵，她明明萬人崇敬，而現(xiàn)在那群人打量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能被隨手捏死的螻蟻。

　　直到一個她熟悉的身影把她的不安都壓了下去。

　　她的教官走到她面前，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他就那么面無表情的指揮機器人把展覽柜打開。

　　 4828獲得自由，縱身一躍到了教官面前，她想說些什么，但已經有大量戰(zhàn)事記者涌到教官面前。

　　 4828很反感這些人的吵鬧，博物館里場面失控，那些人不斷拍攝，她知道報紙已經有實時新聞了。

　　而她在芯片里搜索報道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系統(tǒng)已經“過時”了，“被拋棄”了。她只能在喧嘩聲中捕捉到一些信息?！?828沉睡五十年”“突然醒來”。

　　她竟沉睡了嗎？還沉睡了如此之久。

　　教官只用一句“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輕輕帶過，就領著她回到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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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xiàn)在的身體，已經不能適應現(xiàn)在這個社會了?！?p>　　“所以你要給我換了身體是嗎？”

　　 4828平靜地躺在改造臺上，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沉睡了五十年，那么，她就必須接受二次改造，否則她將無法待在教官身邊，做他的得力助手。

　　光圈射入她的瞳孔，手術鉗慢慢剪斷她體內的幾根神經線，她的意識也隨之消散。

　　這種生死不由己的感覺——不好，很不好。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從教官把她撿回基地，就再也沒有體會到這種無助的感覺。

　　不過，不過她的教官總會在改造室外等她，就和以前一樣。

　　可她忘了，不會和以前一樣……

　　她改造失敗了。

　　她成了失敗品。

　　教官不再需要她，人民不再需要她。

　　教官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甚至他說話的聲音都沒有多大的起伏。

　　“我還能跟在您身邊嗎？”

　　“你現(xiàn)在的身體，還不如一個戰(zhàn)事記者?！?p>　　她現(xiàn)在的身體，還不如一個戰(zhàn)事記者。

　　所以，不能。

　　教官派了一名助手帶她離開基地。

　　這名助手她見過的，在她被二次改造前，也是她一直跟著教官。看來教官很重用她。

　　 4828是有些不甘的。曾經，教官最重用的是她，甚至唯一重用她。有了她，教官的身邊不再需要那么多低等的東西。

　　而現(xiàn)在，她成了那個“低等的東西”。

　　“我能在看看這兒嗎？”4828對6652說。

　　“6652”，4828之前聽教官這么叫她，應該是她的代號了。

　　“您自便?！?652回到。

　　 4828開始四處轉悠，有時走到什么地方，還是6652告訴她這里不能去。這里變得太大了。

　　 6652是不太理解的，因為6652沒有對基地產生任何感情，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感情。

　　而4828有。

　　她們走到一個老教授房前，老教授正在喝茶。4828敲了敲門，老教授一抬頭看見她就笑了起來。

　　他們是老朋友了。很有默契的，她坐在他對面。

　　“噢，來點茶嗎？”

　　他用茶壺為她沏了一杯熱茶。她望著飄著熱氣的茶，但沒有喝。

　　 6652一直看著教授的茶壺出神。

　　教授笑著問她，：“你覺得我這茶壺怎么樣？”

　　本來她的詞庫里有很多“標準答案”，但看著老教授深邃的眼睛，不知怎的，她竟遵從本意說了句“茶壺，老舊的器件。”

　　 6652……如果可以的話，她已經臉紅了。為自己的失誤。

　　教授卻瞇著眼笑起來。他道：“有些事只有舊東西才能品出老味道來?！?p>　　——————————————

　　她們告別了教授。

　　走廊里，陽光正好，溫度也是最讓人舒適的高低。

　　 4828有問題想不通，即使在與老朋友交談過后，她還是感覺有什么在心頭上揮之不去，又一次的，極度的不安和焦躁追攏過來。

　　她知道，6652的數(shù)據(jù)庫比她豐富、精確很多，或許，可以在6652這里找到答案。

　　“當我被標為低等時，是不是注定會被拋棄？”4828問道，“我要真實答案?！彼肓讼?，又補充道。

　　“低等的機器只配待在儲物柜?！?p>　　只配待在儲物柜——這個答案雖然絕情，但也很符合這個社會了。

　　 4828笑笑，對她說：“其實在初次改造時，我偷偷地保留了我的一部分心臟?！?p>　　 6652驚訝起來。

　　 4828繼續(xù)道：“我時刻提醒自己，我不是機器?！?p>　　“那你改造失敗……”6652說到一半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我的肉體與機械混在一起，絞得我生疼?！?p>　　那種感覺，只聽說便隱隱作痛，而4828卻如此輕描淡寫。

　　 6652想收回剛才的“答案”，但不知如何開口，4828看出她的想法，無所謂道：“我知道，一切為了人類利益嘛?！?p>　　“一切為了人類利益?！边@句話是基地的標語，凡是在基地的每一個人、每一個機器都要刻在心里的。

　　 4828重新將目光放回遠方的天空上，良久，她神色一點點暗淡下去，卻依舊淺笑著，對6652道：“在50年前，花很香，天很藍?！?p>　　“現(xiàn)在的天也很藍?！?p>　　“這不一樣，那時的天不是人類制造的?！?p>　　 6652瞪大的雙眼。自4828剛蘇醒過來到現(xiàn)在，并沒有人告訴她“現(xiàn)在的天是人造的”，而她卻識別出來了，若是以前有過“人造天空”倒也的確好認，但這是第一次，而4828的芯片如此落后，她竟……

　　看來現(xiàn)在的“人造天空”與以前的天空是有很大區(qū)別的。6652是最新一批人改機器人，她沒有見過以前的天空，只在資料庫里看到過照片，她覺得是沒有區(qū)別的，而且比以前的天更完美——可自調溫度、光照強度等等，更方便人類發(fā)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4828要離開她生活很久的基地，她還沒有找到新居處，但她并不擔心。

　　 6652也只能陪她到這。

　　 4828再看了6652最后一眼，雖然她們只認識了一個下午，但好像她們都成了對方永遠也忘不掉的人。

　　或許是共情，或許是同情，但究竟是什么不重要了，以后……也不一定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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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28在一所老城區(qū)住了下來，這里很適合她，老城區(qū)的人們都是一些不愿被改造或和她一樣芯片已經落后的人。其中多為老人。

　　 4828曾經不理解這些人，但如今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倒也別有一番感受，這里沒有高強度的訓練，沒有雜亂的機器和線圈，沒有專家的圍觀，沒有同類廝殺。

　　她的鄰居時常帶一些瓜果來看她，雖然她不必吃這些，但還是笑著應下來。她也總是去鄰居家?guī)兔?，只因愛他們那純粹的笑?p>　　老城區(qū)西邊有一條小溪，溪水柔軟綿長。4828不常出門，只是偶爾來這兒看看溪水發(fā)呆。

　　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很慢，慢到她以為自己會永遠生活在這兒。

　　然而，萬事總是與人意背道而馳。不久之后，又有戰(zhàn)爭爆發(fā)。

　　她聽聞她的教官是這次作戰(zhàn)的總指揮官，4828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因為她根本連接不上現(xiàn)在的信息站。

　　但她要去，盡管不知真假，盡管去了也只有喪命的份，但她還是要去，為了她的驕傲，為了再見他一面，為了證明什么。

　　證明什么，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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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28趕到戰(zhàn)場，這里只剩殘磚破瓦，看來已經打過一仗了。

　　她本想直接去指揮部，但面對這殘破的城，她竟在這里看到了老城區(qū)的影子。這里曾經也是一片凈土吧，而現(xiàn)在……

　　如果戰(zhàn)點被設在老城區(qū)怎么辦？就算現(xiàn)在不是，以后呢？

　　她不敢多想，正要離開，一道呼救聲從旁邊的巷子里傳來，她朝聲源處趕去。

　　是敵軍。那些機器人正將一個婦人逼到墻角。

　　那婦人懷里還有個小姑娘，她顯然嚇壞了，但還是緊緊抱著孩子。

　　 4828沖過去將她們護在身后。

　　敵軍一人歪了歪頭，像是覺得有趣。50年前“人類的神作”在50年后遇上普通戰(zhàn)后偵查機器人會是什么樣的結果呢？

　　 4828知道她沒辦法贏得勝利，只有用命，用命去換這對母女幾秒鐘的逃跑時間。

　　她在改造時被安裝了自毀系統(tǒng)，為的是戰(zhàn)斗到再也撐不下去時還能多殺幾個敵人。這個系統(tǒng)，多年來從未用上，原以為等到自己會用到自毀系統(tǒng)的一刻，會是多么壯大的場景，打敗自己的人會是多么強大。

　　而現(xiàn)在她卻因為敵不過幾個普通機器人要使用它……

　　她對那婦人喊道：“跑！”

　　便閃到敵人面前啟動了自己的自毀系統(tǒng)。

　　爆炸聲在自己體內響起，灼燒感席卷整個身體，比機械與心臟混合的感覺更疼。

　　最后一刻，她想到還沒來得及再見教官一面，想到送自己離開基地的6652，想到教授泡的茶，想到被人類破壞的天，想到老城區(qū)的鄰居們慈祥的臉龐。

　　現(xiàn)在4828為了兩條生命，為了幾秒鐘的時間，在一條不知名的巷子里走向毀滅，沒有人知道?；蛟S在不久人們清理戰(zhàn)場時會發(fā)現(xiàn)死去的她。人們會怎么想……

　　——鄰居阿婆拜托她洗的衣服還沒送過去呢……

　　她實在沒有力氣再想什么了，她緩緩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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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28沒想到自己還能再醒來，身體像是被什么重型武器碾壓過。

　　“你醒了？”

　　這聲音很嘶啞，像是一個老人，讓她產生了自己又回到老城區(qū)的幻覺。

　　她想看看這個人是誰，但她疼得一點也動不了了。

　　“是你救了我嗎？”她問道。

　　“我只是把你帶回來而已，我不知道機器人受傷該怎么辦，你能醒過來完全是靠你自己的求生欲?！崩先嘶氐?，他頓了頓，對4828道：“你是軍隊的？”

　　 4828輕輕搖頭，說：“我已過時，無法再戰(zhàn)。”

　　老人聞言沉默了許久，哼了一聲，：“人類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天天打仗，一個個國家爭這搶那的，不讓百姓好好活著?！?p>　　 4828默默偏過頭去，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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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28經過長時間的自我療愈，已經大好了，她問老人：“我能幫您什么呢？”

　　老人是流浪者，他問過4828是否有家，4828在地圖上給他指了指了老城區(qū)。

　　老人嘆了口氣：“真遠啊，你恢復好了便走吧?！?p>　　 4828沒應聲，她決定留下來為老人做些什么。

　　至于做什么，也只是洗洗衣服、做做飯。

　　時間長了，他們熟悉起來。

　　有天4828做了個夢，這是她改造成機器人之后第一次做夢，她夢到多年前在小巷子里救下的母女，但又不是她們。夢里，自己是被母親緊緊護在身下的孩子……

　　 4828想過帶老人一起回老城區(qū)，但老人不能像她一樣日行千里，所以她只能攢錢，乘坐交通工具和他一起回家。

　　 428要掙錢很不容易，因為到處都是比她更高效的機器人，但她沒放棄，日積月累竟真的讓她攢夠了錢，她滿心歡喜地跑回家，她要告訴老人他可以和她一起回那個溫暖安寧的老城區(qū)了！

　　回家的路上，有一片落葉無聲飄落，她伸手托住它，將它別在心口。

　　到家后4828同往常一樣喊他，可這一次老人沒應。

　　她跑進屋里，老人平靜地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蛇@假象騙不了4828，她的識別系統(tǒng)告訴她，老人死去了。

　　他死了。像曾經她死去一樣死了?？伤荒芟袼粯釉傩堰^來了……

　　心口上的落葉垂落，她以為落葉的意思是她終于能帶自己的親人回到家鄉(xiāng)落葉歸根，可落葉的意思卻是生命的消散。

　　你給了我再活一次的機會，可我卻給不了你這個機會。

　　我們都曾是即便死了也沒有人知道的人，可我們遇見了彼此，讓我們有了關心人和被人關心的權利，但現(xiàn)在這個權利被剝奪了。

　　老人曾問4828，你們機器人是不是都沒有感情。4828說她有，因為她不是機器人。

　　雖然她差點就喪失了這種由心而來的感情，在教官拋棄她的時候。

　　是老城區(qū)和老人幫她找回了心，如今這顆心在為老人哭泣。

　　她想問問為什么，為什么時代要丟下她，為什么“低等的機器只配待在儲物柜”，為什么生命如此短暫，她所愛之人都會離開她。這是她以前的問題，她以為自己不在乎了，可沒有，心如刀割的感覺在嘲笑她的無知。

　　是不是當初不保留這部分心臟就好了？是不是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機器就好了？

　　她握著老人滿是皺紋的手放聲痛哭。4828指著自己那顆不完整的心臟，對老人說：“這里，好疼?！?p>　　——————————————

　　 4828安葬了老人。她現(xiàn)在要回基地去，問問教官為什么。

　　當她再次站在教官面前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快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她問，為什么低等的機器注定會被拋棄。

　　“一切為了人類利益?！?p>　　因為人類至高無上，所以對人類無用的東西不配存活。

　　她恨，她不甘，因為她也有心。

　　教官閉上眼，剛才極力掩蓋的疲憊盡數(shù)流露出來。

　　“其實我知道你在接受改造時保留了自己的心臟?！?p>　　她頓時口干舌燥，心臟猛然跳動。

　　 4828舔舔嘴唇，問他：“什么？你什么意思？”她覺得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教官聲音沙啞的說道：“是我讓你沉睡的。一個有感情的機器人是不合格的。”

　　 4828覺得自己回到了還是人類的時候，茫然、憤怒、委屈、無助……

　　她“被背叛”了。

　　原來他知道，他一直知道，但他卻因為她有心，把她當做了失敗品。

　　她一直以為是時代發(fā)展得太快，把她落下了。卻沒想到不是時代把她落下了，是她最親近的人把她落下了。

　　 4828干笑幾聲，道：“這1824個機器人顯得我像個笑話?！?p>　　男人看著她，無言。

　　 4828突然伸手抓向自己的心臟，有力的機械臂直接將心臟挖了出來。

　　教官沒想到她會這么做，一時愣在原地。

　　 4828看著她的心臟，所有痛苦、快樂都是它帶來的。她拿著一顆屬于機器人的心臟，不知道這顆不完整的心臟是會被放在展覽柜里還是被裝在誰身上做研究。

　　疼痛淹沒了她，心上的肉經過50多年的磨合，已經和機器融在一起了，卻被生生剝離出來。她快站不住了，但依舊托著她的心臟，一如她托著那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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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終歸于平靜。教官看著毫無生氣的4828，4828仍然保持著死前的姿勢，一顆柔軟的人類心臟在機械手里跳動。但此時，這機械手卻沒有這顆心臟有力。

　　有人敲門，是6652。教官看著6652，陷入了思索。

　　——完稿于2026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