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她是一只懦弱的刺猬
搶救室門口。
一臉焦急的護士從里面探出頭：“黎玖舟家屬在哪里？誰是黎玖舟家屬？”
楊佳正困得迷迷瞪瞪，聞言跳了起來：“怎么了，怎么了？我是昆城刑偵楊佳，黎玖舟的家屬正在趕來的路上！”
小護士抬眼看了看穿著制服的楊佳，“病人肺部大出血，血壓驟降，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哎——你哪個病區(qū)的，都包成粽子了，怎么到處亂跑？”
今天真是個燒高香的好日子，下午大峽谷漂流翻船送來一車人，深夜南城區(qū)又發(fā)生大規(guī)模械斗，槍傷、刀傷、骨傷、內傷，十幾個科室，科科爆滿！
楊佳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到正扶著墻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林見鹿。簡單通知完病情，護士轉身回去繼續(xù)搶救。
楊佳趕緊扶著林見鹿的胳膊，讓她先坐下：“檢查都做完了？除了胳膊和后背，還有沒有其他傷？”
林見鹿沒回答，眼睛落在搶救室門上。
“你就是用眼睛把門燒出個洞也沒用，你是法醫(yī)，不是西醫(yī)，他還喘著氣，就不歸你負責，快回去躺著，”楊佳還想繼續(xù)嘮叨，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喂，沈隊，是，情況暫時穩(wěn)定，什么，讓他跑了……”
旁邊走過的小護士指了指“保持安靜”的標語，楊佳趕緊遛到一旁去打電話。
醫(yī)院冷白的燈光放大了它獨有的難聞的味道，林見鹿的背無力地抵在冰冷的墻壁上。
角色扮演？林見鹿，你知道我們這種人喜歡哪種角色扮演嗎？
林見鹿，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真、的、沒、心。
我的命現(xiàn)在就是你的命！
林法醫(yī)，小心駕駛，不要被我的美色所惑。
我們的生死，不早就是一體了嗎？
……
黎玖舟平日里那些討厭的腔調在她腦海中反復循環(huán)，最后定格在糊滿血的氧氣面罩下，他氣息奄奄的呼喚。
喉頭泛起陣陣甜腥味，林見鹿強壓下鼻腔內的酸澀。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先入為主地為他打上各種標簽，盡一切可能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是一只懦弱的刺猬，只會豎起利刺虛張聲勢。等天光大亮時，她才看清楚那只一直向她遙遙伸來的手，可終究不能鼓足勇氣去探一探……
“啪！”黎爾苒的手掌狠狠落在林見鹿臉上。
“你怎么隨便打人？”楊佳剛掛斷電話回來，見到這一幕瞬間血沖天靈蓋，擼起袖子就要上，半道被黎爾苒的保鏢架住胳膊，“我警告你們，襲警的后果很嚴重，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黎爾苒寒霜一樣的眼睛死死盯住林見鹿：“他如果不是跟著你鬼混，怎么會一而再出事？”
說著，就要再給林見鹿一點教訓。
林見鹿纏滿繃帶的手凌空握住黎爾苒再次舉起的右手：“第一巴掌，我收下，是因為黎玖舟救了我一命。你最好先讓你的保鏢放了我同事，否則……”
林見鹿披著深藍色外套，渾身里外不下二十處傷口。她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像某種浴血而歸的獸類，漠然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別人，她隨時能扯開繃帶再戰(zhàn)一場。
黎爾苒感覺自己的腕骨下一秒就要被捏斷，不甘心地讓保鏢松開楊佳。
“黎荃被捕，和他有關的所有人都要配合訊問?！绷忠娐箳哌^黎爾苒身后的助理和保鏢，“黎女士，憤怒很好偽裝，但憤怒不能幫你免罪?！?p> “笑話，我們明明是受害者！”黎爾苒雖被林見鹿一身的傷痕和冷漠的氣勢震驚，但很快整理好情緒，“社會治安搞成這種樣子，你們身為警察不對自己的失職進行反思，倒先把臟水往我們身上潑！”
“在對黎氏制藥全面的審查結束前，黎女士，請配合我們的工作?！绷忠娐共辉俑龔U話，注意力重新回到大門緊閉的搶救室。
“你……”黎爾苒被她三言兩語氣得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哆哆嗦嗦從口袋里掏出治療心絞痛的藥物，強咽下去。
“小黎總，您身體也不好，千萬不要再動怒。”助理攙扶著黎爾苒坐下。
黎爾苒虛弱地倚靠在助理肩頭，氣虛微弱，眼角有淚光滑落：“黎玖舟這次，估計兇多吉少了，我……”
護士從搶救室沖出來：“病人血壓驟降，急需輸血，家屬簽一下字。”
黎爾苒握筆匆匆簽下自己的名字，追著問：“我弟弟情況怎么樣？”
護士扯過病危通知書：“還在搶救。”
黎爾苒吃了藥，終于緩過精神，對著助理抱怨：“讓趙醫(yī)生他們準備轉院的事宜，這都是寫什么烏七八糟的工作人員?！?p> 林見鹿從黎爾苒身上看到了黎玖舟的樣子，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忍不住無聲地苦笑一下。
如果，這次他能挺過來，就算脾氣壞一點，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
“三顆子彈已經(jīng)取出，生命體征暫時平穩(wěn)，病人先轉ICU。”醫(yī)生摘下口罩，“手術還算順利，小伙子求生意志頑強，先觀察，再看后期恢復。”
求生意志頑強的黎玖舟從搶救室推出來，渾身上下插滿各種管子。命總算從鬼門關拉回來，但人什么時候醒，尚未可知。
林見鹿挺直的腰背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軟在椅子上，她的視線開始模糊，抬手擦了一下嘴角，順手把黏糊糊的手背往外套上抹了一把。
楊佳眼疾手快，拉住她染滿鮮血的手掌，急聲問道：“林見鹿，怎么回事？”
林見鹿剛要搖搖頭，血從腹腔翻涌上來，噴了一片。
憑借法醫(yī)基礎的病理知識，楊佳突然意識到林見鹿受傷的程度遠比預想的要糟糕，她抱住林見鹿，驚恐地喊道：“林見鹿，臟器受傷為什么強撐著不說！護士，護士，這里有人內出血！”
搶救室的門，一開一關，林見鹿和黎玖舟換了位置。
黎爾苒心有余悸地坐在ICU病房外，她強迫自己穩(wěn)定心神，計算接下來的每一步，要怎樣做才能實現(xiàn)收益最大化。
一雙做工考究的定制皮鞋緩步邁過來，黎爾苒抬頭看向來人，嘴角輕輕向上扯動：“二叔的消息倒是及時，這么快就從國外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