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后知后覺的放下三明治,順勢想拉過桌邊的外套,她手指剛倏動一下,修熠便像是預料到了一般,徑直挑過她的衣服。
“剛才你沒吃飽?”修熠拉開江虞面前的椅子,松垮地靠著椅背,兩條長腿交疊,冷白的燈照耀進他深邃的眼眸里,只留下稀碎的光。
他又重復了一次,嗓音低磁得像金屬碰撞發(fā)出的聲響。
江虞抿著唇似乎在想對措,她對上修熠那雙不含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瞳底,里面墨色成韻,一派濃稠。
“我就是……還有點餓來著?!苯菟踩黄逞郏瑥娧b鎮(zhèn)定來著,她不能和修熠長時間對視,那雙眼睛太具有欺騙性,稍不留神,就像跌入了廣闊的大海,讓人喪失關于理性的判斷。
“是今天的晚飯不合你口味吧。”修熠毫無征兆的扔了一句話出來,他明明是笑著的,唇邊彎起的弧度數(shù)也是很細致,像是捉摸不透的風,可卻能讓江虞察覺到他的低氣壓。
就像是暴雨來臨前的風平浪靜。
江虞低聲說:“沒有?!?p>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像是隔絕了一切想要靠近的念頭,哪怕再近一步,觸碰到的都是巍然不動的鐵壁高墻。
他們明明就坐在對面,修熠只要伸直腿就能碰到江虞的腳踝,卻又像是在天涯兩端,中間有著一眼望不到底的萬丈深淵。
“那和我說說吧,你手上的紅印是怎么回事?!毙揿诿脊禽p抬,眸子里滿是烏云密布:“總不可能是撞樹上了吧?!?p> 他的語氣不同于以往的清朗,而是陰森森的,像是潛伏在幽暗地帶的大型捕食動物,那雙丹鳳眼里有著忽明忽暗的笑意,但也只是淡淡地覆蓋在彎眸處。
江虞繃緊了神梢,她打馬虎眼道:“也沒怎么回事,過幾天就好了?!?p> 說著她急忙站起身,垂著眼簾沒敢去看修熠,只輕聲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倏然不知她這一系列想要逃避的舉動徹徹底底的讓修熠的眸色沉寂了下來。
“江虞,你在逃避什么?”擲地有聲的嗓音在身后響起,原先死寂一片的湖水被掀起了一陣排山倒海的波瀾,卓卓約約,泛起糾纏不止的漣漪,暈開在水面一圈又一圈。
江虞的腳步頓住,接著手腕被人輕輕的篡過,力道不大,一股清冽的檸檬味彌漫了上來。
修熠拉著江虞再次回到座位上,他沒坐著,只是手搭在江虞的肩上,微躬下腰。
“真是的裝不下去了啊……”修熠暗自咒了一句,他輕眨了下眼睛,方才展露的鋒芒像是在一瞬間銷聲匿跡,轉眼又變回了溫和的樣子,他接著又對上江虞有些怔神的瞳眸,眉眼認真,一字一頓地說道。
“吃飯的時候,你可以點自己喜歡的菜,也可以拒絕別人。”
“多為你自己考慮一下,而不是一味的什么都去接受,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p> “雖然可能看來才認識不久,但也請你稍微放下一點戒備,讓我多了解一點你,行嗎?”
他的音色很輕,但眸光純粹炙熱,如同江虞見到他時的第一面,那樣張揚的少年,還是第一次讓她感受到青春的轟轟烈烈。
江虞手死死地篡著褲子布料,聲音猶如蚊喃:“你怎么就能斷定,我剛剛是在強迫自己?”
“因為江虞同學喝湯的表情像和湯有著深仇大恨,”修熠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而且,我也會留意一些別人從未關注過的小細節(jié)?!?p> “就比如,江同學看似每道菜都夾過,但是在夾某道菜時握筷子的手總會一抖,雖然后面會很快恢復,但我想,應該是不喜歡吧?!毙揿诜治龅念^頭是道,那雙彎起的眸子清澈干凈,似雨過天晴,碧澈萬里的長空,還有著輕易看穿一切的笑意。
這個人……
在感知方面,卻有著出乎常人的敏感。
江虞的思緒亂飛,胸腔下抑制不住的心煩意亂。
“還有——剛才我的氣場有點恐怖,”修熠似是懊惱地皺了下眉,接著又關切的問道:“嚇到你的話我說聲抱歉?!?p> 江虞連忙搖頭。
“你手上的紅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過敏了吧,”修熠站直了身子,撈過江虞的外套,白皙修長的手輕篡出一支藥膏。
江虞有了動作,正巧接過藥膏,耷拉著的眼簾看不出心緒:“我自己來吧?!?p> 蘸著藥膏的骨節(jié)輕輕地貼著紅印,江虞垂著眸繼續(xù)著自己手里的舉動,修熠直起身子,余光落在明顯的紅印上面,瞳底黯淡了一會。
他出聲道:“你不能吃小龍蝦的對吧?”
江虞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好半晌,她才聽見修熠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而在遠處的鄭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修熠垂眸覷著江虞將藥涂完了才拿起桌子上她的外套,嗓音低低的如同外面翻涌的暮色:“走吧,我送你回家,一女孩子晚上走夜路不安全?!?p> 他的身材挺拔秀直,像折不斷的戟,肩線利落流暢,順著腰際隱匿在結實有力的小腹處。
江虞想著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也就沒有再將衣袖放下來的必要,兩個人并排走在一塊,沒多遠處便到了江虞的小區(qū)樓下。
江虞覷著身側修熠的面龐,鬼使神差的問道:“你明天會來上課的吧?”
修熠明顯愣了一下,接著挑眉看向江虞,難以置信地出聲道:“你是在問我?”
江虞哽道:“這里除了我們兩個,好像也沒有別人了?!?p> 修熠唇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就連眉梢都透露著幾分愉悅之意,他閑閑地打趣道:“”原先一心冷淡的江同學都會來關心我的去向啊,還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p> 江虞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及時打斷他冒出來的那點奓旎念想:“明天可能會有小組策劃來著,我想著我們四個人能不能組在一起?!?p> “畢竟,我也只認識你們?!苯莳q猶豫豫的,她抿了下唇,又補救上自己的話:“當然……如果你要是明天……”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毙揿陂e適的接過話茬。
他視線很專注,里面有著江虞猜不透的想法,他的眸色與月光糅合在一起,矜貴奪目,像是要將她吸入那團漩渦中,修熠勾著唇,眉眼盡是愉悅。
***
江虞滑開手機才看見周漾給她發(fā)的消息,說過幾天休息,問她周末約不約。
她當然是沒意見,順帶問了去哪個地方,周漾神經(jīng)兮兮的發(fā)到時候就知道了。
江虞沒放在心上,拿起衣服簡單的洗漱了一下。
第二天的小組練習進展的很順利,連臺上的老師都忍不住夸贊,江虞不禁打量了幾眼一旁哼著調轉著記號筆的修熠。
他轉筆的時候隨心所欲,筆身在骨節(jié)分明的空隙中靈活的轉動,一圈到頭后又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再轉回來,他的指骨肌肉線條優(yōu)美,青筋時隱時現(xiàn),愈發(fā)得賞心悅目。
“呀,江同學看我轉筆看入迷了?”修熠嘴角掛著抹欠揍的笑容,亮得晃眼,他還伸出手在江虞眸前晃了晃,聲線拔高大方地說:“嘖,沒事,想看就看嘛。”
江虞:“……”
她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自己轉起了筆。
她轉筆不像修熠那么風輕云淡,纖白的骨節(jié)夾著筆,只緩緩繞著指尖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復而轉回的時候再順勢握在手里,停了幾秒后指腹輕帶著筆身又輕巧地旋轉起來。
修熠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眼熱。
江虞的手白嫩纖長,沒骨頭似的,只虛虛搭著筆,手指倏動時就能讓修熠的耳廓爬上幾絲緋意。
修熠假裝低咳一聲移開視線。
很快便下了課,江虞收著書,手機屏幕卻跳動出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顧雁洄。
像是個男生的名字。
修熠眉梢微動,在一邊開口提醒道:“江同學,你手機來電話了?!?p> 江虞在看到來人時是有些驚訝的,顧雁洄算是她兒童玩伴里聚得最少的人,因為他是個旅行家,經(jīng)年都是在全世界到處飛的那種。
她也沒避著誰,接通著喂了一聲。
“江虞,別來無恙啊?!蹦沁厒鱽硎煜さ纳ひ?,蒙蓋著一層爽朗的笑意。
江虞嗯了一聲,問道:“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啊……這個……”顧雁洄站在云海大學的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笑著開口道:“我在你大學的校門口,見個面唄?”
江虞錯愕道:“現(xiàn)在?!”
“嗯,原本想給你個驚喜的,但是云海太大了,我又不認識路,”顧雁洄用手扇了扇風,扯著自己的衣領,意簡言駭?shù)氐溃骸翱傊?,我要熱死了。?p> 江虞掛電話后整理書的動作都急切了幾分,一時間想到了什么,她偏頭對修熠說:“你們中午先去吃飯吧,我就不一起了,得去接個朋友?!?p> 修熠思考了一下,烏黑的瞳眸彎起,那雙丹鳳眼漣漪得蠱人:“那你帶你的朋友和我們一起吃怎么樣,來者都是客嘛?!?p> “不了,”話剛落,江虞便拒絕道:“他有點怕生?!?p> 說完抱起書和其余兩人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
鄭冉剛想悄咪咪地看向修熠此時的表情,卻對上了修熠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的同時被嚴銳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走吧,”修熠利索地站起身,分明有力的大手扣住書邊,明明唇邊依然是和煦的笑意,卻仿若讓人如履薄冰。
“那我們就聽她的,先去吃飯吧?!?p> 江虞氣喘吁吁地在校門口停下,剛好看見拖著行李箱走過來的男生,他穿著大褲衩和大白背心,露出結實有勁的手臂和腿部肌肉,因為熱,背心緊貼著胸膛,勾勒出壯碩的胸肌,全身都是成熟的荷爾蒙。
江虞腦袋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在顧雁洄停在她面前時,她還繞著他走了一圈,眸色驚奇道:“你真的是顧雁洄嗎?”
怎么和印象里那個斯文儒雅的君子搭不上邊啊。
江虞的視線將顧雁洄從頭到腳毫不客氣地打量了一遍后,得出,這就是鍛煉和曬黑后的顧雁洄,兩眼一黑。
顧雁洄沖她挑了挑眉,調侃道:“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是,”江虞舔了下唇,輕皺起眉,用手指了指自己,認真的說出評價:“一個這樣的你能打死十個這樣的我?!?p> 顧雁洄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走吧,帶我去你們這最好的飯店?!鳖櫻沅毫藟侯^發(fā),拉起行李箱走在離江虞不遠不近的位置,他面部線條凜冽,像離弦的箭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愈發(fā)硬朗。
“不好說……”
“真不好說……”
不遠處,躲在綠化帶邊的三人正蹲著鬼鬼祟祟地看著前面兩道并肩的身影,一邊交頭接耳一邊還探頭探腦地打探著消息。
“難道江虞喜歡這種類型的嗎?”鄭冉手駐著下巴摸索著思考道:“不好說,真不好說。”
一邊說還一邊斜眼看向目光炯炯扒著草帶繃緊神梢的修熠。
當然是毫不留情地被踹了一腳。
修熠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眸里有著淡淡的陰懨:“你那是什么眼神?”
“聽我一句勸……”鄭冉惆悵地攬過修熠的肩膀,過來人一般的口吻:“熠啊,你和那個……那個……身形高大的漢子,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啊……”
修熠也沒掙脫,反倒是更看緊了越走越遠的人,隨口回道:“我是什么類型?”
鄭冉沉吟三秒給出答案:“陽光開朗大男孩?”
修熠:“……呵呵”
“所以……修熠你不是說要去吃飯嗎?”嚴銳捂著臉試圖遮擋著往這邊投來得像看猴一樣的視線,崩潰著說道:“怎么會臨時變卦成跟蹤人虞虞啊。”
鄭冉看熱鬧不嫌事大,補刀道:“當然是某人有危機感嘍?!闭f著說著,他捂著唇裝懷春少女,戲癮上身一般:“啊,情敵就在眼前,奈何我不能明目張膽的上前宣誓主權,我真恨啊……”
當然又是被更大力道地踹翻在地上。
鄭冉索性趴在地上不起來,叫喚道:“啊,救命啊打人了打人了……”
“笨蛋!快藏起來!他們看過來了!!”
“白癡!你踩到我的腳了!??!疼!你看著點啊!”
“完蛋了完蛋了看過來了!啊!修熠!我鞋掉了!給我撿下鞋子啊!嚴銳你拖我能不能好好拖啊!衣服都要拖掉了!”
“閉嘴!!!”
于是更加的引人注目了,路邊的行人像看神經(jīng)病一樣地看著修熠和嚴銳貓著腰將鄭冉拖進綠化帶里面。
一陣兵荒馬亂,活像逮捕小偷的警察。
理理三醬
顧雁洄不是男二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