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一直在家悶著,期間又刷了幾遍關(guān)于云錦方面的知識,她看著那滿滿當當就快要溢出屏幕的文字,打開了桌邊的打印機。
拿了幾張白紙放進去,內(nèi)容全都填滿在上面,她挑了幾張重點紙張塞進文件夾,隨后起身去沖了個澡。
再出來就看到放在茶幾旁的手機在不斷的閃爍,江虞換了一套短袖長褲,露出瑩白勻稱的胳膊,如海棠般的墨發(fā)乖順地垂在腦后,手骨上綁著一根藍色的皮筋。
她滑開手機,又忽然想起晚飯還沒有吃,自己做太麻煩了,江虞索性拿了件薄外套出門。
江虞租的公寓底下是一條小吃街,街角處混著大排檔燒烤的氣味遠遠傳來,空氣里都是鬧市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徑自走向了距離近的一家。
“老板,打包一份湯面。”清脆的聲息在面積不大的室內(nèi)響起,透著淡淡的清冽與干凈,江虞掃了錢后就垂眸盯著不算潔亮的大理石地面。
這時候人多,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吵吵嚷嚷的聲線不斷在空中碰撞,顯得落單一人的江虞有些突兀,她往角落里站了站,手機上刷著還沒研究完的知識。
期間有幾人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她身上,又伴隨著竊竊私語的討論聲,江虞面上維持著波瀾不驚,只是很安靜的站在那里,又仿若游離在喧囂之外。
等到叫了江虞的號,她這才收起手機,接過面后道了聲謝就往原來的方向走。
這家面的湯味很淡,但價格卻出乎意料的高,江虞吃了幾口就倒掉了,并在心里將這家面館拉進了黑名單。
江虞躺在床上時才后知后覺的想起還有約飯這一項活動,莫名的煩躁充斥著江虞的內(nèi)心,她抬手遮過天花板上長管燈散落的光,想著下次遇見再推掉就好了。
***
因為有早八,江虞不到七點就起來了,昏昏沉沉的腦袋還差點栽倒在桌邊鋒利的銜角,她抬手按掉鬧鐘,簸箕著拖鞋下床去洗漱。
注意到備忘錄的提示事項,江虞捧了把冷水沖臉,接著沒什么表情的繼續(xù)手下的動作。
她今天下了課得去一趟叔叔家。
盡管那個家里面有她不喜歡的人在,她也必須得忍耐著。
旋著的牙膏被用力地扔進臺槽里面,江虞對著鏡子重新練習了幾遍標準微笑才走出浴室。
在真正強大起來,她不能在任何人的面前暴露出真實的自己。
她估摸著看了一下今天的課,拿了幾本和專業(yè)有關(guān)的書就關(guān)上了門。
云海大學的面積是算得上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江虞在校園里繞了半個小時還是找不到教室在哪。
燦陽擦過云梢,澄澈的光線投露在地上,熱浪在此刻也此起彼伏著,江虞擦了擦汗額頭沁出的細汗,她看了眼為數(shù)不多的時間,又像是想起什么,指尖飛速的點開微信,但卻停留在打字的那一欄上。
要說點什么?
修熠同學,你知道大課的教室怎么走嗎?
或者……江虞抿了下唇,要不先客套一下。
問一下早上好?
要打字的指骨堪堪而動,但江虞躊躇了半晌,還是一個字都沒摁上去。
忽然間零碎的腳步響起,溫熱的風劃過手肘,接著一個身形高大的影子籠罩了下來,江虞還來不及后退,一道戲謔的嗓音在耳畔邊響起。
“呦,江同學,給我發(fā)消息呢?”
他的聲線低冽蠱惑,像咽入喉嚨漫開冰涼的薄荷糖,又似是一觸即收,只留下讓人貪念的癮,修熠輕探頭,那鬢發(fā)悄然地蹭過江虞的額頭,留下讓人難以延續(xù)的溫存,又好似只是有個錯覺。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個動作,江虞的耳廓卻染上淡淡的粉,連帶著耳根都酥麻了幾秒。
鼻尖涌入淡淡的檸檬香,伴隨著淺淺的海鹽氣息,江虞篡緊了下手機,欲蓋彌彰的輕咳一聲,然后拉開了距離。
之后她強裝鎮(zhèn)定地對上那雙濃墨烏黑的眸子,信口拈來般的隨意:“早。”
修熠挑挑眉,看著江虞從不自然到硬撐著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早的時候還是有點自我的情緒。
修熠勾唇露出個笑,那彎起的丹鳳眼弧度不減,里面透露著幾分配合的色彩:“早?!?p> 他的眸光太為純粹熾熱,什么都沒有做,卻有著少年人的意氣風發(fā),那種張揚耀眼的氣勢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江虞感到面龐熱了幾分,忙說道:“我找不到教室的路,能麻煩你帶我一起去一下嗎?”
女生今天戴著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鏡,恰好露出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修熠,她的睫毛很長,輕輕掃在眼簾底下,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好?!毙揿诤斫Y(jié)緊繃著上下一動。
他們?nèi)サ谋容^晚,所幸還留下了后排的幾個位置,修熠帶著江虞過去,后排的男生巨多,多半是玩手機打游戲的,此刻看到來了個美女,眼光打量著更是肆無忌憚。
修熠眸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揚了揚下巴:“你坐里面?!?p> “???”江虞不明所以:“為什么我坐里面?”
修熠胡謅道:“里面視線好,記筆記可以多記一點?!?p> 江虞沒想那么多,走了幾步去了里面的位置,而修熠坐下時就沒那么規(guī)矩了,他手肘抵著桌面懶洋洋地支撐著下顎,弓著身子的同時也隔絕掉了大部分往江虞這邊看的視線。
這節(jié)課是第一堂大課,課堂的氣氛比較活躍,講臺邊站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師,點了名之后和大家東扯西扯聊了會天。
江虞因為第一次趕早八,加上剛在太陽底下曬了一會之后腦袋不太清醒,此刻聽著老師和同學說的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的話更是想睡覺。
她的頭一點一點的,明明快要睡倒過去了卻還是強撐著集中精神,這一堂課兩個小時,她再努力熬一熬就過去了。
但心里想的和實際做的完全就是兩碼事。
修熠余光注意到江虞的動作,看她明明很困卻還是鼓著腮幫子努力裝作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像是想到了什么,修熠沉沉笑了笑,接著他輕扣了兩下江虞的桌面。
江虞被嚇得一個激靈,忙眨巴著眼睛看向他:“怎么了?”
像極了一只惶惶不安的小鳥。
“沒什么,就是你想先瞇一會也可以,”修熠指尖轉(zhuǎn)著一支筆,行云流水的操作也絲毫不耽誤他偏頭和江虞說話:“我?guī)湍憧粗?。?p> 他的眼里似有稀碎的光,洋洋灑灑的,像那無上的神隱。
“不用了。”江虞義正言辭的拒絕道:“我是好學生,我不會上課睡覺的?!?p> 修熠被逗笑了,連帶著胸膛都微微的顫動,他偏著頭,江虞撇到那線條流暢棱角分明的下顎,又轉(zhuǎn)過了眸,偏偏這時修熠語調(diào)上挑,末尾像帶著小勾子,惹人心緒重重一跳:“行?!?p> 江虞垂著眼,一時間也沒再搭腔。
等聽到一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吼,修熠才若有所思的轉(zhuǎn)過眸,江虞趴在臂彎里,面前豎立著一本書,人已經(jīng)睡熟了。
腦后的馬尾輕輕的搭在后領(lǐng)衣上,露出細膩瑩白的一截脖頸,女生面龐的弧度柔軟飽滿,像可愛的團子,修熠的呼吸都不由得放慢了一瞬,生怕驚擾到她。
許是因為這個姿勢臂彎酸,江虞動了一下,慢慢悠悠地將臉完全露出來,她腦袋斜趴在手肘處,過于困疲眼鏡都沒來得及摘下,就這么耷拉在眼皮上,也沒覺得不舒服。
她睡熟的樣子很乖巧,像是破開了一層冰,放下了始終防備著人的心態(tài),將不設(shè)防的模樣完完整整的表露了出來。
但一醒來,她還是清清淡淡那副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修熠適時轉(zhuǎn)開目光,翻看著眼前的書,這堂課沒講什么內(nèi)容,大部分都是在聊老師的個人經(jīng)歷和灌輸一些雞湯思想。
無非是考上云海就意味著一只腳邁進了國內(nèi)頂尖top的企業(yè),如果好好學,將來肯定賺的盆滿缽滿。
眼看著快到了下課的時間,導師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那么,我就考大家一個問題吧?”
“唉?”底下一片哀嚎聲。
“扯皮是要扯的,但問題還是得問,來上課總得帶些什么回去?!睂煂⒎酃P丟進筆筒,視線在諾大的教室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就那個吧?!睂熜χ_口道。
坐在前排的人紛紛往后瞟。
“那個戴著黑色邊框眼鏡的女同學,你來回答一下什么是產(chǎn)品設(shè)計理念?!?p> 江虞由于書剛好應(yīng)景的倒了,被啪嗒聲驚醒,她暈暈乎乎的抬眼,視線正緩緩聚焦著卻恍然發(fā)覺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江虞連忙坐直身子,像是一個僵硬的提線木偶,她慌挫地打量著周圍,卻不巧對上前面人轉(zhuǎn)頭笑著看她的視線。
就連講臺上的老師也含笑看著她。
她怎么了……?
不會睡覺被發(fā)現(xiàn)了吧?
江虞用僅剩不多的思緒想著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但她腦子全然一片混濁。
對于大家聚之如芒的視線,完全想不起來。
江虞正無措著,轉(zhuǎn)眸正與修熠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修熠懶懶地勾唇湊近江虞,他拉進的一瞬,江虞瞳眸避無可避的放大,她感到面?zhèn)热紵鹨魂囎茻崆逦挠|感,修熠骨節(jié)勻長的手在她面前伸過。
近邊遠處的同學全都被隔離在外,只剩下兩人放緩的呼吸,一幀一秒,都像是被無限延長。
修熠摘下了她的眼鏡,他的動作異常輕柔,也沒勾到她耳邊的碎發(fā),而剛剛指腹殘留著的余溫在江虞的面部像是要點起熊熊的烈火。
像是被什么蠶食了一般,那種順著神經(jīng)源源不斷的傳到系統(tǒng)中樞。
接著修熠的舉動讓江虞睜大了眼睛。
修熠神色自若地將眼鏡戴在自己的眼睛上,隨后利落的站起身,他聲音不疾不徐,薄唇微張,像是清爽的風吹動冰川翻涌的浪。
“產(chǎn)品設(shè)計理念是設(shè)計師在空間作品構(gòu)思過程中所確立的主導思想,它賦予作品文化內(nèi)涵和風格特點?!?p> 修熠的聲線朗朗,猶如落入水中的墨汁,在這無一人說話的場合異常清晰。
直到他說完,教室寂靜了幾秒后,霎時掀起了一陣喧然大波,眾人的挪喻聲與調(diào)笑聲一潮蓋過一潮,就連講臺上的老師都無奈的拍手說好。
江虞懵了半晌。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愣愣的抬眼,剛好碰上修熠投下來的眸光,他戴著她的眼鏡,嘴角勾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像是一個斯文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