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等她醒來時已身處山谷,沒昏迷前腦子里響起了系統(tǒng)的提示音。
想起身卻發(fā)覺渾身使不上力,那雙沾著泥土的手撫上肩膀,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酸痛感,她眉頭一緊,雙手撐著地面迅速翻了身。
“醒了?”
謝舟的聲音落入耳里。
江海余怎么都覺著腰酸背痛的,她一步一頓地走到謝舟旁坐下:“王爺又救了我?!?p> 謝舟對上她的目光,笑道:“沒點表示?”
“那王爺想要什么?”她反問道。
謝舟道:“欠著,日后是要還的?!?p> “是是是,我記著呢?!?p> 她不再搭理謝舟,一人走到外面觀察地勢情形。
四周皆是高山,他們像是被圍困起來的螞蟻,一不小心便會被世界遺忘,時不時傳來山雀清脆又嘹亮的叫聲。
天氣漸冷,江海余忍不住打了寒顫,她回到謝舟身旁,余光瞥到了他左臂上的傷痕。
“你受傷了,不處理傷口?”江海余質(zhì)問道。
“習慣了?!彼⌒囊硪淼貏恿耸直郏Z氣平淡的回答。
“會發(fā)炎的,”江海余惱了,繼續(xù)說道,“王爺就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謝舟笑了聲:“這么點小事?”
江海余不屑一顧,她可擰不過他,便小聲說道:“發(fā)燒了可別求我?!?p> 謝舟直盯著她,目光猶如野獸般想將她吞噬干凈:“本王毒都沾過,會怕發(fā)燒?”
先皇去世不到一年,謝舟就遭到南宮婕各種懷疑、排斥,她怎么可能想讓謝舟活著,無非是謝年替他求的情,這才有了謝舟。
謝年不壞,可謝舟又做錯了什么呢?
五歲這一年親歷了母妃的死,南宮婕更是想方設法的除掉先皇,雖有謝年求情,但還是逃脫不了南宮婕的刁難。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將大袖衫翻了個遍都沒能尋到想要的東西,這是替季司陽求的平安符,可千萬不能有事。
她笑呵呵的又爬到謝舟身旁,道:“不知王爺可曾見過我身上的平安符?”
“不曾?!敝x舟是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她急得將自己摸了個遍都沒能翻到:“該不會掉在寺里了?不行那是我給季司陽求的平安符,不能不見??!”
謝舟饒有興致的看著她,語氣都有些拖尾:“給季小將軍求的,看來江小姐與季小將軍絕非一同長大的朋友?!?p> 江海余壓根沒空關心謝舟說的什么,她此時此刻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平安符上,要是濕了還好說,曬干了就燒了,可那是找不著了。
她瘋狂的回想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和芷桃在一起那段記憶很模糊,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把平安符拿給了芷桃,與其擔心,不如祈禱平安符最好在芷桃那里。
她這才想起回謝舟的話:“我與季小將軍那只是普通情誼,還請王爺不要顛倒是非。”
“是江小姐不愿意承認?”
江海余真要被謝舟的心思搞瘋了,她問:“王爺?shù)降紫胝f什么?”
謝舟道:“好奇罷了?!?p> 想到追著她們的黑衣人,江海余第一想到的也就只有南宮婕。
她不確定問道:“那些人是太后派來的?”
“嗯,”謝舟頓了頓,才道,“江小姐與本王一同消失,她難免不會懷疑到你頭上,回宮后她會前后叫上你我二人前去,江小姐是聰明人,知道該怎么做?!?p> 南宮婕是誰,豈是那么容易對付的人?
別說她的說辭南宮婕會不會信,府里人還不知道她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不會驚動到宮里?
謝舟似是看出了她的顧慮,柔聲道:“沒猜錯你的貼身丫鬟會去找季司陽,屆時他則會和林影一同來找人。”
“并非所有事都在王爺掌控里,”她發(fā)出疑問,“就算芷桃去找了季司陽,他也未必會信林影?!?p>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謝舟偏頭,眸光寒冷的打量她,“季司陽怎么會不顧你的名聲呢,又或者,你不夠了解他?”
江海余好半晌才想明白,現(xiàn)在可不是現(xiàn)實世界,女子的名聲不可壞,她和謝舟是在同一個時間點消失的,如果芷桃沒去找季司陽,而是把這件事和江簡章說了,還不知道江簡章會不會驚動到皇上。
在景明寺動手的黑衣人皆死在了謝舟劍下,后來追殺他們的雖沒看清她的樣貌,一旦傳了出去,南宮婕就會知道和謝舟一起墜崖的人是她。
且不說她會不會借勢壓人對付江府,她這么想讓謝舟死,是不會放過和他染上關系的人,更何況丞相的權利有多大,要是和王府聯(lián)手,她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江海余垂眸:“王爺說的是,我沒想那么多。”
“你認為南宮婕在宴席上夸你是何目的?”謝舟提起了壽辰上的事。
她第一想到的是南宮婕想把她推給謝年,好借丞相之手扳倒謝舟。
既然謝舟提及此事,那肯定是知道了理由,她也就不憋著了,眼神嚴肅的看著謝舟說道:“想必王爺也已經(jīng)猜到了,她只不過是想借我父親的權勢穩(wěn)固自己的太后之位,再者,她想將王爺置于死地。”
猛然間她發(fā)覺一道狠厲的視線朝自己投來,她才意識到話說多了。
這些事情謝舟沒有和她說過,包括南宮婕想讓他死,和這次的黑衣人,都是她親口說出來的。
反派死于話多,雖然她不是。
然而謝舟并未問起,似是知道了江海余毫無惡意,他嗯了聲:“算你有點本事,她將你推給謝年只不過是為了你江府的權勢,希望江小姐放聰明點?!?p> 江海余聽這話越發(fā)覺得怪異,她就算自戀也不至于把對象放在謝年身上吧?
她支支吾吾的問:“王爺為何不問我是如何知曉這些的?你就不怕我真的是太后派來的?”
“問什么?”謝舟好笑的說道,“問你是怎么知道南宮婕要殺本王的?”
江海余沉默,她選擇了閉嘴,就怕下一秒謝舟的劍會架在自己脖子上。
謝舟警惕性這么強的人,怎么可能會信她。
何況她們認識的時間是真不多,哪來的了解一詞?
“我信你?!?p> 終是她低估了謝舟,聽到這四個字她差點以為是自己聽覺出了問題,他信她?
江海余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一陣涼意掠過,心里被堵得慌,有瞬間她竟有些呼不過氣來。
她問:“為什么?”
謝舟語氣平淡:“本王說過只殺無用之人,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信你是暫且相信你還有點用處。”
聞言,她轉過身對著謝舟,手在不經(jīng)意間搭上了他的腿,嘴角含著笑意,道:“那你是想讓我?guī)湍???p> 他微微偏頭,兩人視線交匯,沒先回答眼前少女的問題,毫無情緒問道:“你不怕?”
“不怕?!?p> 在這僅有兩個人的山谷中,她的聲音顯得清亮又純透,本就生得眉眼如畫,臉上雖沾了些塵土,可怎么也藏不住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
謝舟的視線慢慢移到她紅潤的唇瓣,早把其他事繞在了腦后。
江海余受不住的眨了眼,卻見眼底紅了一片。
看似鎮(zhèn)靜,然而心里早已亂成團,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上下起伏沒有規(guī)則。
她迅疾地收回手,將多余的發(fā)絲捋在而后。
江海余略略一笑:“我是說,有王爺在怎么會怕呢?!?p> 她接著說:“要是我真幫了你,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遇上了危險,王爺也不會見死不救的吧?”
謝舟冷冷道:“像今日這種情形,第一個扔下的便是你。”
后腿是拖了,狠話也放了,總之謝舟這一番話她是不會信的。
“今日被追殺之時你便可以將我扔下,帶著我不是更麻煩?!?p> 謝舟睨了眼她,傲氣的語調(diào)說道:“本王只聽第一選擇。”
聞言,江海余禁不住笑了聲,她很喜歡自信有傲骨的謝舟,要比她以往遇上的那些要迷人許多。
調(diào)查她的人是謝舟,說要殺她的人也是謝舟,說到最后救了江海余的亦是謝舟。
“你餓嗎?”她摸著肚子。
“不餓?!敝x舟手中的小木條戳著火堆。
江海余回了聲哦,站起身邊往山谷外走。
他停下動作,思緒及目光跟隨著江海余逐漸遠去,嘴角的笑意似是在自嘲。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找到了條河流,僅靠這不熟練的手法將石頭一個個在河里堆了起來,石頭圈里的幾條小魚似是知曉了自己被圍困,怎么也游不出去。
她在老家時總是被堂哥堂姐拉去河流邊抓魚撈螃蟹,然而江海余是萬分不情愿的,她不愿意光著腳踩在河底的石頭上,大概六歲時被水蛭嚇出了陰影,再也沒下過水,那這抓魚撈螃蟹的活兒自然就輪不到她。
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會在游戲里上演一場現(xiàn)場抓小魚的戲,手法那當然是不熟練的。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吃的問題……她將一切弄好后循著河流去找什么東西。
謝舟扒拉著火堆,余光瞥見一人的身影,他轉過頭。
只見江海余懷里抱著不知從哪裹來的大葉子盒,慢慢朝他走進。
連忙將裹了幾層的綠葉盒放下后還不忘看著謝舟,一臉等著被夸的表情:“如何,這些螃蟹和魚全是我抓的?!?p> “再接再厲?!闭Z調(diào)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背對著謝舟嘀咕道:“從你口中也聽不出好話來?!?p> 一人在忙著搗鼓什么。
過了會兒她轉過身,道:“不知能否借王爺劍一用?”
“理由?!痹诘貌坏嚼碛汕?,是不會把劍給她的,他可猜不準她會做出什么。
她默默說了聲:“我不至于蠢到自刎。”
謝舟將劍遞了過去,倒要看看她要搞什么。
雖不是自刎,但這做法著實也說不上聰明……
裙擺被劍鋒劃成兩半,一半留著,小部分則被她沾濕了水。
謝舟不屑一顧的呵了聲:“本王有刀?!?p> 江海余停下動作,眼神帶著怒意:“怎么不早說?”
謝舟說道:“你沒問,本王也問過你理由了,是你不說?!?p> 江海余一時語塞:“……”
她沒再管這件事,拿著沾了水的布料蹲到謝舟旁白:“王爺您的傷口深,再不處理,感染了真的會發(fā)燒的?!?p> “你撕了自己的衣裳就是為了這個?”聽不出謝舟什么情緒,只能從他眼里捕捉到一絲異樣。
面容清秀的少女懶得搭理一旁的人,她干脆說道:“是?!?p> 他本想扯開手,奈何江海余抓得太緊,還被她嚴肅的語氣抑制住了:“別動,我明天醒來可不想見著王爺發(fā)燒的模樣?!?p> 不知她究竟有什么魔力,他竟真的沒有了動作,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從未變過,安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感受著手臂傳來的熱氣。
忽地,他手猛然一抖,江海余以為是自己的疏忽弄疼了謝舟,她動了動唇,剛想開口,便撞進對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這完全是她下意識地反應,為什么會有一種謝舟盯了她很長時間的感覺?
他是謝舟,是試過上百種毒藥的人,是經(jīng)歷了殘酷現(xiàn)實、被復仇蒙蔽雙眼的謝舟,他不是普通人,又怎么會怕傷口發(fā)炎?
洞里的水滴聲愈來愈大,外面早已變成了瓢潑大雨。
土地一片濕潤,空氣中散發(fā)著雨中泥土的味道,盡管雨下得多大,樹上的嘰喳聲卻不曾停過。
“看夠了?”
莫名其妙,江海余一肚子氣沒法撒,不謝她就算了,誰看誰還說不定呢。
片刻,她聲音有些啞,裝作委屈極了的模樣說話:“明明是王爺在看我……”
“本王只是在想,應該沒有哪位女子會像你這般蠢,就算箭上有毒,本王也死不了,如此怕熱病的人恐怕只有你了?!?p> 只聽到謝舟低笑著望向她,接著便道:“先前江小姐受風寒一病不起,躺了許久,看來是真的?!?p> 江海余想起,自己的體質(zhì)被調(diào)到了最低,第一個先關心的人不應該是自己嗎?萬一明天發(fā)燒的人是她呢?她在游戲里的體質(zhì)和現(xiàn)實中的病弱美人有什么區(qū)別?
說這么多,意思不就是想說她身體不好死的早嗎,就是可惜了這上好的綢緞……
“哦?!?p> 江海余挪著身子,不知不覺中離謝舟已有一段距離。
她氣,氣自己為什么要多管閑事。
江海余沉著張臉,將綠葉盒抱起就往山洞外的大雨里走去。
“喂你去哪?”
不等謝舟起身,江海余早已走到暴雨飄著的地盤,也不管有沒有淋濕,她一手便把綠葉包裹的盒子扔進了小河里。
還在慶幸中的江海余絲毫察覺不到身后有股勁將自己拽了回去,等回過神來已身處洞中。
謝舟眉頭緊鎖,眸底閃過一絲怒意:“你不知道下著雨?”
江海余若無其事地掙脫謝舟的手,語氣平淡道“知道啊?!?p> 謝舟唇畔淡笑:“氣了?那與這螃蟹何干?”
江海余似乎更來氣了,她繞過謝舟,聲音隨著距離而減弱。
“王爺若是想吃,便自己去撈,恕不奉陪!”
一股暖意在心里流傳開來,謝舟冰冷的眼底多出一抹喜色,目光跟隨著渾身怨氣的少女,看她靠著沒動靜后他悄咪咪地走了過去,坐在她一旁。
夜深,月光幾乎被厚重的層層烏云掩埋,空氣又濕又重,彌漫著股被雨水澆灌后的泥土味,不遠處的花叢間發(fā)出陣陣蟲鳴之聲,忽高忽低,連綿不絕。
身旁的女子早已靠到了他肩頭。
男人嘴角稍稍彎曲,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全頭到腳沒一處干凈的地方,倒也不妨礙她皮囊下清冷的氣質(zhì),狹長的睫毛如竹扇蓋下一層淡淡的陰影,似是起了玩味兒,他撿起地上的枝條往她臉上戳。
“芷桃別鬧……”
江海余嚶嚀一聲,細膩的臉龐在他肩上蹭了蹭,粗暴地將男人的手打了下來。
周身彌漫著冷意,她本想伸手去拽被子,摸了個空后竟開始拽起了謝舟的衣袖,結果不如愿,她有些生氣的皺了皺眉,觸碰到謝舟后反而抱起了他,仿佛只有他身體的溫度的才能滿足她。
“就不怕本王把你扔了,睡得夠沉的?!?p> “你好吵……”
謝舟輕嗤的避開視線,淡定從容是他向來的作風,可這次不同以往,他內(nèi)心早已亂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