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鈺記著陸時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將孟離引向山洞。對于一個被擄走的人來說，她應(yīng)該對地形一點都不熟。
罷了，他應(yīng)該知道此時不宜下山，隨他找個地方捱一夜吧。
圍繞柿樹方圓五里內(nèi)的山洞，孟離早已翻了個遍。他抱著陳鈺向最西邊的山洞走去，這里離那些人最遠。
孟離將陳鈺放在大石上，解開紅絲帶，隨后到洞外尋干柴。
陳鈺嘗試著坐起來，卻依然使不上勁兒。
孟離抱著干柴回來，攏了一堆火，抬眼一看，陳鈺仍躺在半人多高的大石上，身下壓著紅緞錦被，在閃爍不定的火光下宛如祭臺上的祭品。
他上前將陳鈺重新裹好，抱到火堆旁躺下。
“他們是什么人？”
陳鈺仰面望著洞頂：“像是南地來的逃兵，有孩子和老人?！?p> “娶我的那個人是營州百姓，他說是頭領(lǐng)把他從乞戎人手里救回來的?！?p> 孟離撥弄著火堆，不是懷安郡王的私兵……
“既然知道救人，就不該像匪盜一樣強娶民女?！?p> 陳鈺不便替陸將軍他們開脫，岔開話道：“傷口深嗎？”
孟離瞥了一眼手臂：“還行?！?p> “邱影帶著傷藥?！?p> “我也有?！?p> “……”
陳鈺望著洞頂跳躍的光影，心中不安。
銀錢債好清，人情債難還……以他的身份，似乎什么都不缺。
良久之后，陳鈺鄭重其事道：“我可以幫四公子。”
不管他為誰去了乞戎族，對九王子和郁珠郡主的感情總是真的，幫四公子就是幫他。反正都是瑞王的兒子斗法，順手的事。
孟離望著她的側(cè)臉，輕呲一聲：“腳踩兩條船容易翻。”
他知道她暗中襄助劉逸？
罷了，劉逸還未回過味兒來，今后少不得三天兩頭往錦繡閣跑，能瞞得了誰。
陳鈺閉目養(yǎng)神，許是藥物的作用，不知不覺就昏昏睡去……
破曉時分，孟離和陳鈺被滑落的石塊驚醒。
一群鳥雀撲棱著翅膀從洞口掠過，隨后傳來野獸在落葉間穿梭的沙沙聲。
虛驚一場！
陳鈺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緩緩舒展著四肢，嘗試著向洞外走去。
還好，總算能走了。
她回到洞中，迅速將錦被拆了裹在腳上。
“可以下山了。”她滿意地望著裹得粽子似的雙腳，在孟離面前走了幾步：“幸虧孟先生想得周到，帶了條錦被出來?！?p> 這厚度應(yīng)該不會被荊棘刺破。
孟離淡淡一笑，轉(zhuǎn)過頭去拿身后的弓箭。他的衣領(lǐng)被刮破，后頸上殘留著發(fā)絲似的刮痕。可有一道傷痕卻又粗又深……
陳鈺伸出手掌，望著手指上斷掉的指甲，虛虛地在空中比畫著。
越看越像指甲劃的。
昨日他與阿木骨打斗時，邱影也說他像泥鰍……
孟離只當沒看見，拿起弓箭若無其事地向洞外走去。
山腳下，阿木骨和邱影騎著馬沿著云亭山來來回回走了十幾趟，仍不見孟離和陳鈺的影子。
一夜未歸，可阿木骨堅稱山上沒有匪盜。
直到午后，遠處的林木間遠遠出現(xiàn)一紅一黑兩個人影。
邱影縱馬迎了上去……
“小姐……”
邱影跳下馬，驚疑地望著一身紅衣的陳鈺：“你又成親了？”
陳鈺嘆道：“被匪盜捉去，做了幾個時辰的新娘，多虧孟先生將我救回來?！彼⑿χ蛎想x致謝。
真有匪盜？
阿木骨皺著眉，他在永和宮住了近三個月，怎么半個人影都沒見著？
他抬眸望著陳鈺發(fā)髻上的珠釵：“骨簪和扳指呢？”
“放心，我藏著呢?！?p> 陳鈺惦記著與周公子的約定，匆匆返回永和宮換了衣衫，稍作休整便要動身返回營州。
孟離笑而不語，早知會耽擱在這里，就該往后延些日子。
阿木骨要在楊樹林等消息，便與他們同行。
夜半時分，一行人總算來到了營州城外十里處的楊樹林。
陳鈺想連夜入城，孟離道：“守城的衛(wèi)兵只認懷安郡王的令牌，我這個瑞王府謀士也毫無辦法?！?p> 陳鈺只得作罷，她的行囊里帶著劉逸給的假令牌，卻不能在孟離面前拿出來。
翌日清晨，陳鈺和邱影急匆匆地先入了城。
剛回到錦繡閣，李管家就拿著一本賬簿走了進來。
“有一筆花銷需要小姐的印鑒。”
陳鈺掃了一眼，一萬五千兩，外加八百石糧食，月支……
她驚疑地翻看著賬簿：“給誰的？”上面沒有署名，只畫了一個月牙形的記號。
素月姑姑？
她果然在養(yǎng)兵?。?！
還未等李管家回答，陳鈺又問道：“緩兩日餓不死人吧？”
李管家幽幽道：“之前老夫人怕他們臨時急用，所以才提前十日支付……初一之前支取即可?！?p> “先放下吧，過幾日我親自跟月姑姑說?！?p> “侯捕頭昨日送路引來，還說小姐交代的事他辦好了?！?p> 這么快人就湊齊了，還真是無利不起早！
“茶坊那邊怎么樣了？”
“都準備好了，可以隨時開張。”
陳鈺思忖片刻：“設(shè)法弄幾本京城或者江南藥鋪的賬簿，其他地方的賬簿也可，稍微動動手腳，把營收做到中上等藥鋪的水平?！?p> 蘇家沒有杏林中人，從來不涉及藥材生意，想糊弄人也要下一番功夫。
“把蘇家在京城茶坊的賬簿也準備一下?！?p> 李管家道：“定州那邊常用到藥材，有交好的藥鋪，到時我讓他們幫忙偽造幾份。”
陳鈺忽然想起為蘇檀采購藥材的事，從抽屜里找出薛神醫(yī)寫的藥方，遞給李管家：“按上面的方子向他們采購一批藥材，先放在定州的田莊，等茶坊的事辦妥了我再讓人取?！?p> 李管家剛走，陳鈺就從懷中拿出那位婦人給素月的信。
她想起那婦人端正的儀態(tài)，難道是宮里的姑姑？
她把信遞給邱影：“給月姑姑送去，就說我想她了，讓她辦完事到錦繡閣來一趟。她若不來，下個月就等著餓肚子?！?p> 邱影一臉不情愿：“小姐要去見周公子，身邊沒人可不行。”
她真想看看那位神出鬼沒的周公子長什么模樣……
陳鈺正色道：“這封信是云亭山上的頭領(lǐng)給月姑姑的。”
邱影恍然大悟，山上不是匪盜，是太子的舊部！
她忙將信收好，匆匆出門。
陳鈺梳洗一番，換了件白色襦裙，乘著馬車向亂葬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