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801路夜班公交

　　司機(jī)大叔，

　　他沒怪我把他卷入這種事情，

　　他居然還愿意走夜路送回我村子……

　　我站在路中間，人都呆住了。

　　一時間，分不清楚究竟是感動多一點，還是羞愧更多一點。

　　如果……

　　如果我沒看到那個公交站臺，沒有靈機(jī)一動想到辦法，

　　我是不是會厚著臉皮，抱著僥幸什么都不說，繼續(xù)坐著司機(jī)大叔的車回村？

　　會嗎？

　　天知道，我不知道。

　　“謝謝你，大叔?！?p>　　“你是個好人?！?p>　　我沖著出租車遠(yuǎn)去到看不到車尾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的不是司機(jī)大叔臨行前的平安符，

　　不是他沒有在我恐懼、脆弱、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再落下一顆石頭，

　　而是，

　　溫暖和光明。

　　“呼……”

　　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重新有了勇氣，邁步走向馬路對面的公交站臺。

　　“大叔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握著平安符，明明在發(fā)黑，明明在冒煙，卻一點都不燙手，

　　我只覺得暖暖的，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握住裝著略燙的水，溫度卻剛剛好的被子。

　　腳步在向前，記憶在回溯。

　　這個平安符，本來是掛在出租車的后視鏡處的，垂落下來，隨著車身顛簸，一晃一晃的。

　　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平安符也沒有顯現(xiàn)出異狀來，在我還能看到它的時候一直是這樣。

　　直到……

　　我想起了大叔回頭說話的樣子，想起碩鼠撞在車上，再砸在出租車前擋風(fēng)玻璃上的一瞬間。

　　在那之后，我就再沒有見過這枚平安符。

　　應(yīng)該就是那個時候掉下來的。

　　“原來，司機(jī)大叔在打開引擎蓋修車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

　　怪不得那時候開始，他就不太對勁了?！?p>　　我默默地翻出手機(jī)，看了一眼之前拍下的司機(jī)大叔的營運證，確認(rèn)它還好好地躺在相冊里，松了一口氣。

　　等回去，如果，還能回去，我一定要去好好感謝下大叔。

　　捏著手機(jī)，我停下腳步，已經(jīng)站在了公交站臺上。

　　看著站臺上801路公交車的字樣，

　　還有古早味十足的燈箱，

　　我靠著燈箱，坐在了站臺的長椅上。

　　就是這里。

　　跟當(dāng)年，一模一樣。

　　我不自覺地咬著嘴唇，克制著身體本能的顫抖，

　　手在身上胡亂摸索了一下，掏出了大半根煙來。

　　正是之前大叔錯遞給我，抽了一口，差點沒給我嗆死，又不好意思丟，熄了后隨手就揣兜里了。

　　姿勢別扭地捏著煙，我摸出昨夜點過香后，就再沒離過身，總覺得還能用上的打火機(jī)，“啪”地點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

　　火辣的煙氣涌入咽喉，依然想咳嗽，卻沒上一次那么難受了。

　　神經(jīng)稍稍放松下來，思維重新活躍。

　　只是，

　　還是好臭。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

　　我在心里吐槽著，靠著公交站臺的燈箱，放飛了記憶。

　　其實，

　　小十年前的時候，

　　我也曾在這個公交站臺，就坐在現(xiàn)在的位置，

　　每天眼巴巴地等著801路公交車過來。

　　這趟算是夜班公交的801路，會在每天傍晚過后經(jīng)過這個站臺，駛向永縣，

　　中間會路過我們村道，

　　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都會在那里下車，抄近道回村。

　　好好的夜班公交，生生成了校車。

　　當(dāng)然，從市區(qū)去永縣的大人，自然也是有的。

　　直到我初中的時候出了事。

　　我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時聽到消息的震驚，

　　附近幾個村子差不多同齡的孩子有幾十個，大多數(shù)都失蹤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失蹤前，

　　他們都坐過801路夜班公交。

　　更可怕的是，

　　在同齡孩子陸陸續(xù)續(xù)失蹤的時候，大家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蒙了眼睛一樣，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

　　直到，幾個村子，幾十個孩子，人間蒸發(fā)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事情鬧得很大，

　　我之所以沒在那失蹤的幾十個人里面，只是因為我那陣子跟大人鬧得很僵，

　　索性賭氣住在了學(xué)校，接連幾個月都沒有回去過，

　　正好避開了801夜班公交事件。

　　后來這個事情的下文，我只知道，事后周圍的村子都在傳，他們怕是遇到了詭。

　　事情鬧得這么大，801路夜班公交理所當(dāng)然地應(yīng)該停運，

　　可是在后面很長的時間里，總是有傳聞?wù)f有人看到過它，依然駛在經(jīng)過村道通往永縣的固定線路上。

　　我知道，那并不是傳聞。

　　在那件事之后，我有過一次在晚上路過公交站臺，確實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醒目又熟悉的801路夜班公交，在緩緩地駛來。

　　當(dāng)時我嚇得落荒而逃，直到上了高中，離開了附近區(qū)域，都再也沒有敢靠近這個公交站臺半步。

　　直到今天，

　　我主動地，像10年前一樣，坐在站臺的椅子上，靠著燈箱，等著801路夜班公交早點來。

　　急切地等著……

　　……

　　“咳咳咳~~咳咳咳~~”

　　抽得急了點，我被嗆了，劇烈地咳嗽著，蹲下來把煙趕緊按滅了。

　　有什么好抽的，嗆人。

　　揮著手，驅(qū)趕著臭臭的煙味，我看到旁邊燈箱上有黑影，也在揮手。

　　嘶……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細(xì)看又沒有什么黑影，只有我倒映上去的人影。

　　看著老舊的、昏黃的燈箱，年久失修導(dǎo)致里面光不透亮，斑駁得就像是打濕過的老報紙。

　　我住校的那段時間，宿舍里有喜歡在半夜講詭故事，嚇得大家哇哇叫，她在咯咯笑的女同學(xué)，就最喜歡講燈箱里黑影的詭故事。

　　說是人在公交站臺等車的時候，不能太靠近燈箱，如果被照的次數(shù)多了，燈箱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黑影，慢慢長出人的頭、手、腳，越來越像人，并最終會有一次把你拖進(jìn)燈箱里……

　　結(jié)果就是消失，再也不會出現(xiàn)。

　　除非，有朝一日，你把另外一個人，拖進(jìn)去燈箱代替你……

　　我很不爭氣的，每一次都嚇得躲在被窩里，一宿宿地做噩夢。

　　“真是沒用啊?！?p>　　我靠在燈箱上，說：“有黑影的話，就出來吧，詭多力量大！”

　　燈箱里的黑影，

　　會讓人失蹤，且不合理地一直營運著的801路夜班公交……

　　還有什么，

　　都一起出來吧。

　　我就在這里，手快有，手慢無吖，

　　狼多肉少，僧多尼姑少了解一下，

　　你們還不快搶？

　　來得慢點，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呸……

　　我說完才覺得我的比喻不是正確，什么肉啊，尼姑啊，屎啊，都不是啥好東西。

　　這，也是我當(dāng)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以毒能攻毒，沒道理以詭不能攻詭。

　　詭嘛，來得越多越好，

　　畢竟，

　　跟著我回來的那“東西”，老兇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又過了半個小時。

　　出奇詭異地平靜的半個小時。

　　801路夜半公交沒有來，

　　燈箱里沒有伸出手扯我頭發(fā)，

　　嬰兒詭，還有它背后疑似灰仙的那“東西”，

　　也沒有出現(xiàn)。

　　我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這是想等我崩潰，等我痛哭，等我絕望……”

　　“呸！”

　　“我，不，會！”

　　我捏著平安符，挺起胸膛，如果不是腿在抖，肯定能顯得更加的倔強(qiáng)。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怕，就中它們的圈套了?！?p>　　“不行，我得做點事情，分散下注意力?！?p>　　我給自己鼓著氣，摸出手機(jī)，給一個人初時覺得面目可憎，后面倒覺得有點小可愛的胖哥發(fā)去了消息：

　　【黑？】

　　胖哥的消息馬上冒了出來：【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那么想被黑名單嗎？】

　　胖哥：【成，我滿足你。】

　　我：【別！求不黑，有事求教?！?p>　　胖哥：【我就一修手機(jī)的，買二手華為你可以找我，求教啥的，出門右拐找你們老師去。】

　　胖哥：【另外，不要告訴我，你還踏馬的在附近晃悠，想死你死遠(yuǎn)點，別濺你胖哥一臉血?！?p>　　我：【我就知道胖哥是嘴硬心軟的好人】

　　胖哥：【……】

　　我：【我已經(jīng)“滾”得很遠(yuǎn)了……】

　　趁著還沒有被拉黑，我趕忙言簡意賅地把發(fā)生的事情說了說，

　　當(dāng)前不上不下，前進(jìn)不得，后退不能的尷尬也說了，

　　接著是我的靈光一閃以詭制詭的大膽想法，

　　最后，是找胖哥的真正目的。

　　我：【胖哥，你路子野，我也只認(rèn)識你這么一個牛人了，幫我查一下我說的801路夜班公交，說不定能救我一條狗命。】

　　胖哥：【女同學(xué)你還是有點想法，有點膽子的?！?p>　　胖子：【好，等】

　　我就只能等了。

　　有1說1，我其實沒想到胖哥會這么干脆利落地答應(yīng)。

　　難不成，他真是個好人？

　　剛雖然有拍馬屁的嫌疑，但我還真找不到其他人去了解情況。

　　百度哥哥已經(jīng)問過了，

　　“他”并沒有鳥我的意思。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我最后一次看手機(jī)，是過去了10分鐘，胖哥的回復(fù)還是沒有來。

　　然后，我等困了。

　　莫名地困，眼睛都睜不開了，明明一遍遍地跟自己說不能睡，不能睡的，

　　可還是不自覺地頭靠在了燈箱上，眼前的一切暈成了朦朧光影。

　　突然，

　　在蒙蒙的光霧中，一個身材頎長的人影，一點一點地走了出來。

　　人未至，聲先到，

　　帶著熟悉，帶著嫌棄：

　　“你居然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