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司登式沖鋒槍鳴槍的時候,鹿鳴錚發(fā)現(xiàn)天色剛剛微亮,而四周的叢林一片死寂,似乎沒有什么異樣。
聽到槍聲,倮倮這班兄弟都迅速從沉睡中醒來,一個個掂著武器,如臨大敵般環(huán)顧四周。
首先被發(fā)現(xiàn)的是大克的尸體。從遠處望去,大克像是站在叢林邊緣放哨,但仔細一看,大克垂著頭,雙手也耷拉著。
剛才鹿鳴錚也是這樣發(fā)現(xiàn)了苗頭不對,開始他還小聲地喊了大克兩聲。當他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立即跑了過去。于是一副慘烈的畫面進入了他的視線……
鹿鳴錚這班兄弟在不遠處宿營,大克的槍就放在那里。而他不離身的竹矛沒有握在手里,也沒有落在地上,而是插進了他的腹腔。
雙腳和插進腹腔的竹矛形成了一個三角形,這個三角形支撐著大克的身體,讓他死后依舊站著……
大克就那么站著死去了……
鮮血從腹腔流出,打濕了褲子,把腳下的一片土地染成了暗紅色……
閉著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大克死的時候似乎沒有任何情緒,似乎沒有意識到有人要殺他。
哽咽著把大克的尸體放下,倮倮悲憤地說:“大克兄弟死的時候,一點防備的沒有,是不是內部出了問題?”
望向自己的這班兄弟,他們是絕對可以信任的,然而,除了這班兄弟,這里再沒有其他人了,因為那五個在戰(zhàn)斗中幸存下來的克欽族勇士也死了。
指指不遠處,鹿鳴錚用沉痛的聲音說:“去那邊看看吧?!?p> 羌羌和苗老八立即朝五名克欽族勇士圍攏的地方跑了過去。昨晚他們堅持要讓鹿鳴錚這些中國老兵休息,他們輪流放哨。
原本花臉貓還和大克他們爭了一會,但鹿鳴錚知道大克他們肯定是睡不著的。對于鹿鳴錚他們來說,這次戰(zhàn)斗是一次完勝,除了日軍官兵用刺刀在他們身上留下的傷口,他們沒有任何減員,但對于大克這些克欽族勇士來說,這場戰(zhàn)斗是一場慘勝,超過半數(shù)的克欽族勇士都戰(zhàn)死了。
可畢竟還是打敗了日軍偵搜小隊,兩支日軍偵搜小隊全軍覆沒了,這對于克欽族勇士來說也是莫大的勝利。
失去兄弟的痛楚和勝利的喜悅交替在大克這六名克欽族勇士的心中波動,他們圍攏篝火前,低聲交談著。鹿鳴錚明顯可以聽到他們時而笑出了聲,時而低聲垂泣。
對于大克這六名克欽族勇士來說,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可是,如果沒有內部出了問題,怎么有人悄無聲息地殺死了他們呢?
誰能有這個本事?
做一個假設,即便是本領超強的人,能在一瞬間殺死大克他們六個克欽族勇士,怎么可能放過鹿鳴錚這班兄弟?
鹿鳴錚這班兄弟可是個個睡得異常香甜……
除了大克之外的五名克欽族勇士,全都仰面躺在地上,嘴角浮動著微笑,像是睡著了,在夢中夢見了開心的事情。
跑過去,拍拍一名克欽族勇士的臉頰,花臉貓大聲招呼著:“兄弟,醒醒了……兄弟!”
立即察覺到了異常,羌羌也拍了拍另一名克欽族勇士的臉頰,隨后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滿臉驚詫的花臉貓此時也把手放在了克欽族勇士頸部動脈的地方,他用不可思議的聲音說:“死了?”
沉重地點點頭,羌羌逐一檢查了其他幾名克欽族勇士,發(fā)現(xiàn)他們全都死了。
雖然死得安詳,但死亡的悲痛和憤怒卻讓花臉貓難以自持?;権堊プ∫幻藲J族勇士的肩膀,用力搖晃著:“兄弟,醒醒啊,別睡了!”
不忍心地過去拉住花臉貓,羌羌說:“好了,好了?!?p> 完全被悲傷擊垮了,花臉貓還是用力地搖晃著克欽族勇士:“什么好了?好什么好?這兄弟睡著了?!?p> 淚水猛地流了下來,羌羌一把拖走了花臉貓,他大聲地對花臉貓說:“他死了,知道嗎?這兄弟,還有大克,還有他們幾個都死了!”
頹然地坐在地上,花臉貓哽咽著說:“死了,不可能,昨晚還好好的呢……怎么可能死了……”
是啊,昨天還在并肩浴血的克欽族勇士們就這么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沒有告別,沒有遺言,甚至沒有告訴鹿鳴錚他們,到底是誰殺死了他們……
一場轟轟烈烈,生死與共的兄弟情義就這樣結束了?
所有的兄弟都沉默了,有的人在默然無語,有的人暗自垂淚,鹿鳴錚望向遠處的群山叢林,似乎能看到這些克欽族勇士高舉著竹矛,奮勇殺敵的情景,似乎能看到大克憨厚的微笑……
然而,一切都沒有了!
“找,都給我找!”鹿鳴錚再起舉起槍,朝著附近比劃了一下:“兩個人一個方向,有事就鳴槍!”
沒有任何異議,兄弟們迅速朝四面沖了出去。鹿鳴錚和**一組,羌羌和歐邊花一組,苗老八和花臉貓一組,侉侉和倮倮一組……
經過昨天的惡戰(zhàn),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傷勢最重的是歐邊花,他的右腿被日軍的刺刀刺出了兩個窟窿。雖然昨天都經過了包扎,但經過一晚的休息,痛楚和疲憊還沒有完全離開他們的身體。
刺刀的傷,也許在受傷的時候并不是最痛的,但過了一夜,傷口剛剛結疤,在劇烈的奔跑中傷口再次被撕開才是最痛的。
對于失去兄弟的悲傷,身體的傷痛又算得了什么。
幾組兄弟首先對附近的叢林進行了地毯式搜索,隨后爬上了高處,四處尋找可疑之處。
很快,侉侉舉起手里的三八大蓋朝著遠處開了兩槍。
朝著侉侉射擊的方向望去,羌羌說:“看見什么了?”
舉起三八大蓋又開了一槍,隨后侉侉泄氣地說:“媽的,是那兩個小鬼子,怎么還沒死!陰魂不散啊!”
仔細朝侉侉射擊的方向辨別著,羌羌很快看到了坂垣平八郎和真田浩二的身影,但很快就消失在叢林里了。
大概估量了一下,他們和坂垣平八郎的直線距離大概要超十里,侉侉的三八大蓋絕對影響不到他們,反而會提醒他們,他們已經被發(fā)現(xiàn)了。
憤憤地把三八大蓋抓在手里,侉侉對羌羌說:“追吧!”
朝其他兄弟的方向望去,羌羌說:“等等吧,等官長來了再說?!?p> 很快,聽到槍聲的鹿鳴錚等人便來了他們的身邊。聽羌羌簡單地把情況說完,鹿鳴錚沉默了。
急不可待地朝前走了幾步,侉侉說:“官長,快下命令吧,再拖下去,小鬼子就跑沒影了?!?p> 像是要把自己的槍捏碎了,歐邊花也說:“官長,別猶豫了,就這兩個小鬼,咱們一會的功夫就能干掉。”
搖搖頭,鹿鳴錚說:“不,我決定不追了?;厝??!?p> 不解地看著鹿鳴錚,**說:“回去干啥?官長,大克兄弟他們的仇不報了?”
本想不再解釋什么,但看到這班兄弟急切的目光,鹿鳴錚只好說:“咱們離那兩個小鬼子有多遠?”
再次抬頭看看坂垣平八郎和真田浩二消失的方向,羌羌說:“直線距離在十里左右吧。”
“直線距離十里地,追過去翻山越嶺,我們需要多少時間?”鹿鳴錚不待兄弟們回答他的話,隨后又說:“這兩個小鬼子都是叢林戰(zhàn)的精英,不會輕易讓我們追上?!?p> 似乎明白了鹿鳴錚的想法,倮倮說:“是啊,昨天咱們這些人追了那么久都沒追上,那時候還有大克兄弟帶路呢……”
提到死去的大克,兄弟們都不禁垂下頭,露出悲傷的神情。
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似乎想把失去兄弟的悲痛咽進肚子里,鹿鳴錚說:“這兩個小鬼子不僅沒死,而且陰魂不散,他們肯定已經做好了應對我們追擊的準備,到了那個時候,他們以逸待勞,我們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心有不甘地握著拳頭,苗老八對鹿鳴錚說:“官長,你就給痛快話吧,既然不能追咱們怎么辦?就這么算了?”
緊盯著鹿鳴錚的眼睛,**也說:“是啊,官長,六個兄弟就這么死了,不能就這么算了!”
“算了?”鹿鳴錚冷哼了一聲:“小鬼子作惡多端,早就該碎尸萬段,現(xiàn)在又殺了大克兄弟他們,這個仇,一定要以血還血,以命償命。不過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繼續(xù)行軍?!?p> 無奈地看著遠處坂垣平八郎消失的方向,花臉貓說:“這和算了有什么區(qū)別,官長,執(zhí)行任務沒問題,可收拾這兩個小鬼子也算是捎帶手的事……也不能說捎帶吧,反正我心里過不去?!?p> 安慰地拍拍花臉貓的肩膀,鹿鳴錚耐心地說:“經過前面幾次的戰(zhàn)斗,我發(fā)現(xiàn)這個帶頭的小鬼子和我很像,尤其是這次面對面交手之后,我更加確定他和我是一路人。兄弟們,你們說說,我是有仇不報的人嗎?我會讓自己的兄弟就這么不清不白地死了嗎?”
“不會!”倮倮這些兄弟齊聲說。
“當然不會!”鹿鳴錚咬牙切齒地說:“這個仇一定要報,我一定要給大克這些兄弟報仇。反過來也是一樣,那個帶頭的小鬼子一定想給那些被咱們打死的小鬼子報仇,大克他們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明。所以咱們該執(zhí)行任務還是執(zhí)行任務,平時只需要留點神就好了,于其去鉆小鬼子給咱們準備好的圈套,不如咱們自己來個以逸待勞,設個圈套讓鬼子鉆。”
兄弟們紛紛點頭,倮倮帶頭說:“我們明白了,官長,聽你的?!?p> 朝前走了幾步,鹿鳴錚說:“我們耽誤了不少時間,要抓緊執(zhí)行任務,回去之后趕緊處理下大克這些兄弟的遺體,至于小鬼子的尸體就別燒了,咱們在林子里鉆來鉆去,驚擾了不少野獸,小鬼子的尸體就給這些野獸打牙祭好了。”
兄弟們顯然都沒有異議,**對鹿鳴錚說:“官長,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那五個克欽族的兄弟是怎么死的?怎么死的時候還帶著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