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澤陂
一年后的冬季,雪下的很大,卿弦看向天空,鳳儀宮的院外落了滿滿的積雪,也不知道外邊是否會下雪?
卿弦只是用著自己的雙手,拿起一堆堆的雪,去弄個(gè)雪人,這個(gè)雪人很高,高到卿弦都要夠不到了,這個(gè)雪人也很怪,看不出來是個(gè)雪人,這個(gè)雪人也不同,有著小卿弦的血。
“我要堆個(gè)高高的雪人,帶著自己和母后走出這里,去外邊生活,去向夢中的神仙姐姐尋求幫助?!?p> 但是僅僅只有幾歲的孩童,怎么會堆得起比宮墻高的雪人,卿弦的雙手都已經(jīng)被凍的沒有知覺,甚至裂開溢出鮮血。
卿弦累了便抱著雪人睡覺,但是一覺醒來,整場雪都停了,雪人也化為了一灘水。
殿內(nèi)的皇后正喚著卿弦。
“無名……”
皇后的聲音很輕,但在這若無一人的鳳儀宮中,卿弦足以聽到。
卿弦顧不得雪人沒了的悲傷,便是沖進(jìn)了殿內(nèi),只見自己的母后整個(gè)人靠在床榻上。
“無名,讓母后好好看看你?!?p> 皇后整個(gè)人氣若游絲,伸出手。
卿弦見狀將手身處,卻是覺得自己母后的手比自己還要冷。
卿弦將雙手放入懷中捂暖了,再去握,還是冷,卿弦將自己的破破爛爛的被子拿了過來,蓋在母后的身上,但是依舊冷。
“母后……母后,你不要嚇無名,無名再也不敢不聽話了,無名……”
不等卿弦說完,就見皇后將一根手指頭抵在卿弦的嘴邊。
“無名,不要怪你的父皇,你的父皇很愛母后,如若以后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要對她一心一意的好,如若你能逃出這座四四方方的宮殿,替母后去看遍大好山河吧,母后不怪你了,母后怪自己。”
皇后悄悄的閉上了眼睛,卻還是吊著一口氣,說完最后的話:
“怪自己錯(cuò)信了人,怪自己沒能給我的好無名取個(gè)好名字,怪……”
皇后依舊還是沒能說完最后的話,卿弦看著母后的手指墜落在地,卿弦手足無措的搖著皇后的身體。
“母后!母后!母后——”
卿弦哭的撕心裂肺,卻也沒有辦法。
這一年的冬季,卿弦沒有等來雪人帶著自己和母后的離開,沒有見到夢中的仙女姐姐。
卻是見證了自己母后的死亡,和世間的薄情。
尸體在鳳儀宮很久,早就已經(jīng)被蟲子啃食,發(fā)出尸臭味。
是路過的大太監(jiān)聞到,將卿弦接出這禁錮母后一生的地方,送往另一個(gè)地獄……
場景一變,便看見夢中的仙女姐姐,也就是如今自己的師尊,在漫天的銀杏樹下起舞,身著月白衣的泝泠,搖晃著身姿,手中的傘拋向高空,隨后穩(wěn)穩(wěn)落下,打開便是見簌簌的銀杏葉落下。
卿弦再一次看呆了,這是卿弦第三次看到?jīng)冦龅奈琛?p> “小卿弦,如若你之前獲得太過苦了,那么現(xiàn)在你在我這永遠(yuǎn)都能吃到糖,這捧微風(fēng)銀杏送你了。”
泝泠雙手捧著剛才落下的銀杏葉,她的聲音輕柔且溫柔,言笑晏晏的看著卿弦,卿弦接過那些銀杏葉,想要去握住泝泠的手,卻是一下子抓空,跪在地上。
卿弦自小對泝泠就有著愛慕之心,不是于長安覆滅第一次見面時(shí),而是自己從小擁有預(yù)知未來的能力,常常能在夢境中見到?jīng)冦觯瑝糁械臎冦龊軠厝?,總會聽卿弦怎么訴說自己的苦。
卿弦將自己的愛與情埋藏于心中,卻是透露出來,用著一首《詩經(jīng)》——《澤陂》
訴說愛意。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zhuǎn)伏枕?!?p> 但是自己的師尊不懂愛,她的心里只有著那將她置于黑暗的蒼生,朝她扔泥巴,訴說她不好的世人。
卿弦曾經(jīng)想,既然在那一年冬季她沒來解救他,沒有緣分,為什么要相遇,為什么要在自己計(jì)劃好的一盤棋局之中突然出現(xiàn)。
但是卿弦知道了,即使是萍水相逢,只需一眼,自己便會為之淪陷,一見傾心便是這樣。
她那樣好的人,她那樣一塵不染卻又一次次被自己解救的百姓給推入泥沼的人,還是會為了蒼生,拋棄情愛。
曾憾山水相隔,遙遙無期。想穿越千山萬水,去追尋她的身影。一次次的入夢,想要追上她的步伐。
卿弦此生惟愿安瑾年華一生,與泝泠四季相守,不囿朝夕,白頭攜手。正如千百年前燭龍尊上應(yīng)未眠對鸞鳥神上空落所說的: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愿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生死相依,兩不相忘……
但是這么冰冷的山一次次的拒絕自己的愛意,將卿弦傷的遍體鱗傷,還要裝作好好徒弟在她的旁邊。
她或許不知道,自己的芳心早在蓬萊山溫柔懷抱中就托付給了梨花雨下的那個(gè)人。
如若說愛是什么呢?是一次次的入夢想要改變結(jié)局,想要融化這座冰山,而不是溫柔的聽著她叫著他“小卿弦”。
他的野心很大,明明是掌局之人,控棋之手。卻是未能心狠手辣,愛上了突然進(jìn)入棋局的棋子,成為了局中人,愛到遍體鱗傷。
都說愛意可見相思疾苦,世界浩大,卿弦跟隨泝泠看遍大半的大好山河,但最好的風(fēng)景是最開始?xì)w宿——泝泠。
卿弦在泝泠的眼中看見了自己不曾見過的風(fēng)景,那是獨(dú)屬于他的風(fēng)景。
窺不破的是人心,看得見的是表面,人心惶惶,表面風(fēng)光之下,藏得是小人還是君子,我們都不得而知。
眾生皆漠然,吐露他的罪行,但他卻是不甚在意,萬事經(jīng)年只要她的一句肯定,便能將自己的心掏出來,雙手奉上,甘之如飴。
“小卿弦,快過來,為師做了碗粥,你師兄師姐都不喜歡吃,只有你喜歡?!?p> 卿弦看見眼前的泝泠正笑著伸手讓卿弦過去。
“我們的卿弦啊,永遠(yuǎn)都是最好的?!?p> 卿弦踉蹌起身,狂奔過去,奔如泝泠的懷抱之中。
此時(shí)梨花簌簌的落下,落在卿弦和泝泠的頭上。
月白衣與梨花極其符合,她是自己的神女,是自己的心頭血朱砂痣,一輩子都抹不掉。
“我們的小卿弦啊,永遠(yuǎn)都是師尊最好的徒弟。”
泝泠抱著卿弦,輕輕拍著卿弦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