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疏動作微頓,眼皮突然一跳,隨即斂下心神,將手中銀錢放到了乞丐碗中。
那小乞丐連連道恩:“多謝大人,多謝大人?!?p> 一聲長長的嘆息,微不可聞。
周疏站直身子,回頭,直視溫昱庭。
“小侯爺,難道就因為力量薄弱,就可以對貧苦百姓,視若無睹了麼?”
“呵?!睖仃磐ダ湫?,他總有那么多大道理懟自己。
“周大人,孫垚已經(jīng)被抓,不日便會送往京城,接下來,你當如何?”不答反問。
周疏卻被他的話問得一怔。
良久,才呢喃自語地開口。
“還未審問出背后之人……”
話說到一半,明白過來。
點點頭,“下官知曉了?!?p> 接下來的路程,周疏一直失魂落魄的。
就連回到縣衙之中了,也還在心里想著此事。
茂玉替她褪去身上的外袍,重新拿了件干凈的衣裳給她換上。
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周疏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未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待衣服換好,“茂玉,你先下去吧?!?p> 茂玉遲疑了瞬,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下去了。
房間里漸漸安靜下來。
突然,屋外響起一陣重物墜地的響聲。
“咻”的一聲,像箭矢入肉的聲音。
周疏被迫回神,心中緊緊揪了起來。
她連忙打開房門走出去,只來得及看到一道黑色背影,快速離開。
地上拂袖胸口中著一支箭,口吐鮮血。
“拂袖。”周疏喊她,“你堅持一下,大夫馬上就過來?!?p> 拂袖雙眼渙散,望著她,搖了搖頭。
“公子,拂袖聽到……”
“周大人?!?p> 正此時,紅纓快步從外而來,走到拂袖跟前,雙手不假思索按在她傷口上。
漆黑的眸光,定定望著她。
“拂袖姑娘,箭矢傷及了你心脈,必須拔出來止血,不然你會失血過多身亡?!?p> 見到她,拂袖陡然睜大了雙眼,劇烈掙扎起來。
可她中了箭,使不上一點力氣。
“拂袖姑娘,你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紅纓說著,就要去拔那支箭羽,手剛放上去,拂袖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突然用力將她推開。
滾到周疏腳邊,染滿鮮血的手,緊緊拽住周疏袍角。
剛虛弱地喊了聲“公子”,忽地口吐鮮血不止。
瞳孔開始擴散,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臨斷氣前,拂袖雙眼一直緊緊瞪著紅纓那邊。
紅纓被她死寂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側了側身子。
而周疏察覺到拂袖所看的方向,心中充滿了疑慮,還不待她想明白,秋旻走了過來。
看到躺在地上沒了氣息的拂袖,心中一驚。
“公子,拂袖姐姐她……”
“她死了,叫人來把她尸體抬下去吧?!弊詈笠粋€字音落下,周疏閉了閉眼,眼角有一行熱淚落下。
背在身后的拳頭用力捏緊,再睜開時,眼底一切情緒都被藏了起來。
秋旻很快叫了人過來將拂袖尸體抬下去,對周疏稟告。
“公子,京城來了人。”
京城的圣旨來得比溫昱庭想的還要快,周疏低垂著腦袋,面無表情聽完,磕頭領旨。
宣讀圣旨的公公扶著周疏從地上起來,“周大人,恭喜了?!?p> “多謝公公,公公一路舟車勞頓,先下去歇息吧?!?p> 讓秋旻領著那太監(jiān)下去,周疏握著圣旨,久久未說話。
王友賢是個粗人,心中只覺得終于了卻了一件大事,高興不已。
“周大人,賑災物資一案告破,你功不可沒,往后平步青云,可不要忘了本將軍。”他打趣。
周疏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溫昱庭瞧著她那模樣,知曉她肯定不甘心。
待無人后,私下與她飲酒把歡。
周疏心中愁悶,借酒澆愁,眼見她喝得醉醺醺的,眼神迷離。
溫昱庭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周大人,你醉了。”
“本官沒醉!”周疏不服氣,拂開他手,又猛灌了一大口。
喝得太急,又劇烈咳嗽起來。
咳得眼眶都紅了。
周疏情緒突然決堤,趴在桌子上,低低地啜泣起來。
哭得傷心欲絕。
溫昱庭束手無策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良久,試探著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肩膀,“周大人?”
周疏撇了撇嘴,無意識地哼唧了兩聲。
溫昱庭搖頭笑起來,這人還真……怪。
將周疏抱回房中,溫昱庭望著天邊高掛的月亮,長舒一口氣。
回頭看了眼睡得正香的人,鬼使神差地,指尖觸碰上她喉結。
像觸電般,立馬縮回手。
心慌意亂地又摸了摸自己的。
最終失笑了下,起身離開了。
玄帝命幾人盡快回京。
翌日清晨,周疏一行人,押著孫垚上路了。
這一路比來時平靜了不少,回到京城,孫垚被關入大牢。
玄帝召見周疏,溫昱庭以及王友賢。
一回到京城,溫昱庭就像打開了身體里的某個開關,變得無法無天,浪蕩不羈。
周疏恭敬地跪在下首,聽著玄帝嘉獎,當玄帝問她想要什么賞賜時。
周疏心口砰砰跳動起來。
她抬起頭,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一旁站著的蕭元朗突然走了出來,拱手道:“啟稟陛下,臣有一言。”
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周疏身上。
不知為何,周疏心中突然感到不安。
她想要先求得賞賜,卻聽蕭元朗已經(jīng)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陛下,臣回京時路過江南,聽聞了一樁奇事,斷了氣的小兒,竟在數(shù)日后,改頭換面又重新活了過來……”
“陛下,臣有本奏?!?p> 周疏大驚失色,急急搶過話頭。
玄帝神色一凜,看看蕭元朗,再看看周疏,正要說話。
那邊溫昱庭突然道:“陛下,周大人身體羸弱,此番有大功,不若陛下賜她一塊免死金牌吧?!?p> 聞言,周疏小心地偷瞄玄帝神色。
幾個人,個個心懷鬼胎。
玄帝當不知她們的小九九,略思索一番,答應了。
周疏出了一身冷汗,下朝時,連腿都發(fā)軟了,走不動道。
秋旻以為她是連日來爬涉太過辛勞,彎腰背著她往皇宮外走。
蕭元朗經(jīng)過她,意味不明地說了句話,走了。
周疏望著他背影,藏在袖子下的手,無意識攥緊。
她要加快速度了。
回到周家,周疏與周暉說了今日上朝驚險的事,周暉已經(jīng)恢復光明,當即說要去殺蕭元朗滅口,被周疏急急拉住。
“刺殺皇親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彼嵝?。
正此時,溫昱庭沒經(jīng)人通報進來了。
“周大人,本侯可解你眼下困局。”
在周疏不解,與周暉警惕的目光下,溫昱庭拿出一沓書信,遞到她眼前。
“周大人看看?!?p> 周疏接過來一看,越往下看,越心驚不已。
看完,不可思議地望向溫昱庭,“小侯爺,這些東西您是從哪里得來的?”
溫昱庭一臉高深莫測,“周大人只說,能不能解你眼下困局。”
能,太能了。
周疏欣喜,立馬喚了秋旻準備馬車,進宮面圣。
玄帝聽完大怒,下令嚴查,在調查時,牽出了十二年前凌家的慘案。
凌家終于得以平反。
周疏也褪去官袍,向玄帝請罪。
玄帝念她有功,又念在凌家滿門慘死,饒了她與周家一命,只周家人,子孫三代不得做官。
周疏被貶出京,出京那晚,她回頭,深深地忘了皇宮一眼。
隨即,放下車簾,吩咐馬夫:“走吧?!?p>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溫昱庭打馬攔在她馬車前。
“周大人,你要背著本侯去哪?”
周疏垂下眼簾,抿抿唇,“小侯爺,草民已無官職在身?!?p> “那正好?!睖仃磐ノ⑿χ事暤溃骸氨竞钜蚕肴タ纯丛蹅兇罅簤验煹暮由剑?,哦不,凌小姐,一起吧?!?p>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