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顛簸中,林京墨痛苦地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所及盡是一片漆黑……
她輕撫頭上的顳颥穴,還未徹底結(jié)痂的傷口仍異常疼痛:這是在哪兒?
感受到自己似乎在移動,猛地坐起身,卻被狠狠撞了回來,她順勢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發(fā)現(xiàn)四周竟全是釘死的木板!
意識到不對勁,林京墨趕忙一邊用力敲打著周圍的木板,一邊拼命喊道:“救命啊……”
抬棺之人眼看著侍郎夫人搖晃著的棺槨,不可思議地揉揉眼睛,定下神來細(xì)細(xì)一聽,棺木里面竟傳來一陣陣女子微弱的哭喊求救聲,不由得喊道:“棺內(nèi)有聲響!是詐尸!詐尸啦!”
幾個抬棺人聞言趕忙放下手中的抬棺木,嚇得四散開來。
棺木中的林京墨感受到身下的木板停了,顧不得剛剛頭上的疼痛,更加大聲地叫喊道:“外面可有人?救救我!”
眼看棺中動靜越來越大,其中一人做慣抬尸人,膽子大些,于是走近細(xì)聽,發(fā)現(xiàn)原來是里面有人在喊救命!
他趕忙向周圍人喊道:“人沒死!快拿榔頭和撬棍來!”
周圍的人一聽趕忙拿起工具圍了上來,一陣叮叮咣后,棺材板被打開,里面身著素衣的林京墨重見天日。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林京墨覺得有些刺眼,她皺起眉,本能地伸手張開五指擋在額前,蒼白的臉頰在驕陽之下顯得晶瑩剔透,沒有任何征兆,她又倏然倒地,再次暈倒……
……
再醒來時,林京墨已經(jīng)重回商府。
她迷迷糊糊睜眼,隱約看到一個男子高大偉岸的背影。
他是誰?
正心中納悶,男子的樣貌在他眼中逐漸清晰……
他輕蹙眉頭,臉如雕刻般分明,墨染的劍眉斜飛入鬢,冷白如玉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似天神降臨般不可侵犯,一雙鳳目,幽邃卻滿是凄涼。
林京墨看著眼前男人的眼睛,不覺出神,就像被卷入漩渦之中一般無法逃離。
只這一瞬間,她已墜入愛河。
男子坐在床邊,見林京墨瞪著眼睛直愣愣瞧他,眸子里的無措一閃而過,薄唇微微顫抖,試探道:“夫人,你醒了?”
林京墨的思緒被打斷,她清眸閃動,一臉疑惑問道:“你方才……稱我什么?”
林京墨望著他,模模糊糊毫無印象,如何也回憶不起來,越想頭越痛,雙手抱住頭喊道:“我的頭好痛!你說你是誰?”
那男子微微偏過頭去,一字一頓回道:“你的夫君,商……時……序……”
林京墨聞言有些詫異,一雙清凈如水的眸里滿是天真,欣然問道:“夫君?”
她緊緊盯著商時序,眼神久久挪不開:世上竟有這種好事?一覺醒來得了個如此俊朗的夫君?時序……時序……時序這個名字真好聽!
商時序的眼神不經(jīng)意對上林京墨的清眸,她趕忙害羞地低下頭去。
床邊見女兒蘇醒的林遠(yuǎn)志趕忙走近說道:“我兒莫怕,張?zhí)t(yī)馬上就到!”
林京墨看著眼前瘦骨嶙峋,掛這白灰色胡須卻挺直腰背的老者,滿是疑惑:“尊駕方才稱呼我作……兒?”
“兒啊?!绷诌h(yuǎn)志有些驚訝,舉起燭火更近一些:“是父親啊?!?p> “父親?”林京墨搖搖頭:“可我不記得了?!?p> 商時序仔細(xì)觀察著林京墨,見她不像是裝的,沉下眸子思索片刻,脫口而出問道:“那夫人可還記得為夫?”
林京墨有些吃驚地看著他,隨即笑意浮上臉頰,既驚喜又害羞地說道:“夫人……我真是你的……夫人嗎?”
商時序與林遠(yuǎn)志正納悶,門外傳報張?zhí)t(yī)來了。
張?zhí)t(yī)為林京墨診脈問詢罷向林遠(yuǎn)志說道:“恭喜林尚書,恭喜商侍郎,人頭顱之上穴位眾多,穴位連接血脈,商夫人失血過多堵住了心脈造成假死,索性出殯之時棺木搖晃,將商夫人傷口淤血散開,保得她一命??!”
商時序聞言簡直難以置信:何喜之有?親手被他殺死的人居然還能起死回生?!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夫人她……可有異樣?”
張?zhí)t(yī)回道:“商侍郎莫急,商夫人身體已無大礙。不過腦中尚殘留淤血,造成堵塞,暫時忘記前塵舊事,不過待腦中淤血盡數(shù)散開,自然會記起往事的。”
商時序得到答復(fù)后.神情復(fù)雜,林京墨雖然沒死,但卻失憶,所幸他也逃過一劫。
林遠(yuǎn)志聞言心中大喜,說道:“保住性命便好,保住性命便好!多謝張?zhí)t(yī)?!?p> 送走了張?zhí)t(yī),林遠(yuǎn)志跟商時序步入前廳。
林遠(yuǎn)志不解問道:“賢婿,墨兒一個深閨婦人,怎會半夜在房內(nèi)被人刺傷?”
商時序早有防備,林京墨是京中出名的惡女,仇人自然不少。
他冷靜答道:“夫人的脾性,老師是知曉的,難免幾個記恨之人尋仇,也是有的?!?p> 林遠(yuǎn)志有些慚愧:“墨兒母親生她時難產(chǎn),血崩而亡,老夫忙于公事,又疏于管教,實我之過!”
商時序心中一陣?yán)湫Γ痪涫栌诠芙?,就可以任由女兒作惡了嗎??nèi)心直覺諷刺,表面卻依舊還是云淡風(fēng)輕地點(diǎn)點(diǎn)頭。
林遠(yuǎn)志思慮再三,說道:“不妥不妥,墨兒失了憶,忘了是何人刺傷她的,如今她醒來,怕是那人還會再動手!你這府里不安全,我要帶墨兒回家靜養(yǎng)方是正理?!?p> 商時序聞言有些緊張:若是林京墨恢復(fù)記憶,把一切原委告訴林遠(yuǎn)志,豈不是滿盤皆輸?索性將林京墨留在身邊,一來方便再動手殺她,二來就算她恢復(fù)記憶,也能第一時間將她控制住。
想到這里他對林遠(yuǎn)志說道:“千萬不要!”
林遠(yuǎn)志疑惑地看向他。
商時序有板有眼道:“夫人傷勢過重,若是路上再受了顛簸,怕是于她不利啊,老師?!?p> 林遠(yuǎn)志想想在理,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那也得加強(qiáng)守衛(wèi)才是?!?p> 說罷,吩咐一隊護(hù)衛(wèi)守在商府,又吩咐幾個之前在林府照顧林京墨的丫頭婆子留下來,走時還不忘吩咐商時序,一定要盡早抓到兇手。
眼見府中耳目變多,林遠(yuǎn)志走后商時序心中有些不安,考慮著如何再下手殺林京墨。
……
林京墨在府中養(yǎng)傷半月有余,傷口逐漸結(jié)疤,以前的侍女巧香年幼不知輕重,不會照顧病人,反倒是林府留下的婆子李媽媽在林京墨未出閣時便是專門伺候她的,最是合她心意,于是她的起居便全由李媽媽照顧。
夜已深,失去記憶的林京墨坐在床邊,一邊嚼著李媽媽喂給她的雪梨,一邊聽李媽媽嘮叨她失去的一些記憶:“咱們老爺是朝里最有風(fēng)骨的,現(xiàn)下是吏部尚書,不過保不齊哪天就任中書令了,大姑娘是皇后殿下,身份尊貴,現(xiàn)下又懷了小皇子?!?p> 林京墨撐起腦袋,天真地眨眨眼,隨意嚼了幾下口里的梨咽了下去,說道:“李媽媽怎么知道長姐懷的一定是皇子呢?”
李媽媽敲敲床邊的幃帳說道:“只有生下皇子,咱們林家的聲望才能延續(xù)啊!”說罷一邊將切開的梨喂進(jìn)林京墨嘴里,一邊自顧自說道:“咱們大姑娘洪福齊天,必定一舉得男!”
林京墨撇撇嘴,喃喃道:“就算生下的是公主,那也是長姐的骨肉呀。”她眼珠子轉(zhuǎn)啊轉(zhuǎn)的,突然又想起什么,問道:“李媽媽,我聽巧香說她是新買來府里的,你是我受傷后住進(jìn)來的,那之前伺候我的人都去哪里了?”
李媽媽看看她,不知如何作答,面有難色地說道:“是她們做錯事,得罪了二姑娘,被攆出去了?!?p> 林京墨抿起嘴唇試著努力回想,卻還是沒有映像,干脆直接問道:“那她們做錯了何事???”
“總歸是錯了……”李媽媽看著林京墨,話鋒一轉(zhuǎn):“二姑娘如今身子大好了,就該搬去跟姑爺住,你們成婚都三年了,你這肚子也沒個動靜,總這么分房睡,老爺何時才抱的上孫子??!”
“啊?”林京墨聞言呆住,清澈的目光流轉(zhuǎn),問道:“姑爺……就是那個商時序嗎?”
長得倒是極英俊,況且在昏迷之時一直守在我身邊,單單是這份情意……
正想著,林京墨嘴角不由得上揚(yáng),眉眼也跟著彎了起來,又一派天真的問道:“我們是夫妻,那以前……都住在一處嗎?”
李媽媽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兩食指一攏,說道:“這說的是什么話,是夫妻當(dāng)然住在一處了,二姑娘跟姑爺?shù)母星楹弥兀」脿敱臼翘交ɡ?,與二姑娘一見傾心,見到你的第二日便向尚書大人求親。如今是戶部侍郎,深受陛下重用呢!”
林京墨聞言更加害羞,又覺得剛剛問的不妥,后知后覺地把頭鉆進(jìn)了被窩。
李媽媽走近,將林京墨頭上蒙著的被子輕輕掀開:“二姑娘怎的害起羞了?”
林京墨抱著被角,好奇問道:“那李媽媽,為何夫君他……不同我住在主院?”
李媽媽新來商府,并不知其中緣由,低下頭想想便隨意說道:“原是二姑娘養(yǎng)病,姑爺搬到偏院方便處理公文。他不來,你去便是!”
說罷拉起將只著中衣的林京墨將她推出門外,走時還不忘丟給她一只軟枕。
……
借著月光,林京墨來到商時序所在的偏院,寂靜的院中夜色闌珊,只有書房里閃著一盞油燈。
想起那日初見商時序的情景,他俊美的臉龐,關(guān)切的眼神歷歷在目,林京墨心里打鼓:要如何做才能顯得自己是不經(jīng)意來到此處的呢?
她躡手躡腳走在門外,又覺得不安,轉(zhuǎn)身離開,卻一步三回頭,索性再次回到門口,最后抱著軟枕直愣愣地立在門前。
剛打算敲門,門卻猛地被打開,來不及收回手,林京墨只得尷尬地沖開門的商時序搖搖手。
商時序方才便發(fā)現(xiàn)有人影鬼鬼祟祟的在門外游蕩,沒想到竟是林京墨,要知道在以前,高高在上的林京墨從不會輕易踏足偏院。
于是他瞇起眼審視著林京墨,半晌,才開口問道:“夫人?”
林京墨看著他冷峻的臉龐,聽他如此親昵地叫自己,有些害羞地別扭說道:“夫君……”
這個稱呼讓商時序有些詫異,從前林京墨都稱呼他為大人。他揚(yáng)起眉,一臉玩味地看著她:“夫君?”
他沉下眸子想了想,摸了摸腰間的匕首,準(zhǔn)備隨時拔出:“夫人……這么晚了不休息怎的到為夫書房來了?莫不是……想起了何事?”
林京墨聽后,白凈的臉上突然染上一抹紅,畢竟聽聞以前兩人感情甚好。
她害羞地說道:“李媽媽說……你我夫妻本來是住在一處的,之前因我受傷故而才分開住,這會子好了,就應(yīng)當(dāng)睡……睡在一處才是,不然……”
“不然什么?”商時序皺起眉防備地看著她,身后的匕首隨時準(zhǔn)備刺進(jìn)林京墨的心臟。
林京墨眼睛瞟向天,用極快的語速說道:“不然我爹爹何時才能抱上孫子??!”說罷害羞地用枕頭死死的捂住了臉。
“呵……”商時序被她的樣子不覺逗笑,意識到自己笑了,身后的手放開了匕首,眸子里閃過一絲訝異,臉色又突然恢復(fù)冰冷。
林京墨聽李媽媽的話真是找對人了,她是林京墨受傷后林府派來照顧她的,自然不曉得他們兩夫妻從來不睡在一處的事,只是看二姑娘跟姑爺偶爾回林府的時候十分恩愛,便以為他們夫妻和睦。殊不知那是這對表面夫妻故意作戲給林遠(yuǎn)志看的罷了。
商時序裝作不經(jīng)意回頭看看房里案前的文書,說道:“為夫還有很多公事要處理,夫人傷才好,身子骨弱,在屋外穿的如此單薄,再染上風(fēng)寒就不好了。”
雖然嘴上這么說,卻并沒有讓林京墨進(jìn)屋的打算,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回自己院子里睡覺。
林京墨卻會錯了意,以為商時序是怕她冷讓她進(jìn)屋,于是抱著枕頭一邊害羞,一邊莽撞地大步走進(jìn)了屋內(nèi)。
商時序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他做夢也沒想到,曾經(jīng)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林二姑娘會在已經(jīng)明確拒絕她之后,還厚著臉皮走進(jìn)男人屋里。
林京墨走進(jìn)書房,左右環(huán)視,還是覺得很陌生。
床……在何處???
無奈只得直接一屁股坐在書案旁的軟榻上,抬眼撞到商時序難以置信的目光,又尷尬地站起身來。
她看向商時序的書案,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扔下枕頭,走到書案旁說道:“夫君,你處理公文,我來替你研墨如何?”
商時序趕忙跑到案前,謹(jǐn)慎地將打開的折子疊上,說道:“不勞夫人了。
林京墨不解地看向他。
商時序則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為夫是說天不早了,夫人身子不好,也該休息了?!?p> 說罷,商時序又進(jìn)退兩難:若是此刻送林京墨回主院,林府留下的人看到了不免起疑。
猶豫再三,商時序還是帶著林京墨走進(jìn)了內(nèi)室。
林京墨看著床上唯一的一床錦被,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一旁的商時序。
商時序也好不到哪兒去,正愁如何解釋,林京墨卻道:“看來從前我們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向來都睡……都睡一床棉被嗎?”
商時序順著她的話,尷尬回道:“是啊,畢竟你我夫妻……恩愛……非常!”
根本就是關(guān)系太差從來沒在一起睡過,所以只有一床被子。
說罷,兩人扭扭捏捏躺上床,伸手蓋上了同一張錦被。
兩夫妻睡在一起,卻各懷心思。
林京墨緊張地動也不敢動,僵硬地挺直了身子,眼珠子盯著圍帳的頂端,轉(zhuǎn)啊轉(zhuǎn)的。
商時序則有意無意地看著林京墨頭上的傷疤,偶爾聞到她發(fā)梢似有似無的茉莉香氣,難免會回憶起那晚用金簪刺向她的情景。
他在心里盤算著:賬薄還在林京墨手里,倘若某天她恢復(fù)記憶,后果不堪設(shè)想。無論如何還是得不動聲色地殺死她才是,對不住了林京墨。
而林京墨感受到了商時序熾熱的眼神,余光也總?cè)滩蛔☆┧核欢ㄐ膼傆谖?!如此盯著人家看……他會不會突然撲過來???他對我用情至深,我卻忘了過往甜蜜,真是抱歉了商時序。
兩人同時轉(zhuǎn)身背對著對方,明明蓋著同一張錦被,中間卻像隔著條銀河。
礫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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