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星游（四）

　　“你美得如同幽藍海面上的一道金色晨光。”

　　*

　　諾德信步走過餐廳，艦員們都在跟他熱情地打招呼。

　　“船長好。”

　　“我喜歡船長諾伊特人的模樣，充滿了男人味兒！”——來自曼努瓦女艦員。

　　“船長，今天就能回去，大家都很興奮?！?p>　　“船長我們愛你！”——來自梅咖，自從諾德在那個關(guān)乎男人尊嚴的時刻及時把他撈起來，梅伽從此變成了諾德的小忠犬，如果諾德要成立星際敢死隊，他會第一個報名，還會極力鼓動其他格瓦特人去參加。

　　諾德金色眼眸熠熠生光，厚厚的嘴唇咧開微笑著，帶給艦員們?nèi)玢宕猴L的感覺。

　　盡管干活的時候，他不再是春風送暖，脾氣火爆，那雙金色眼睛看過來就像道激光束，誰看了都會唯命是從，尤其是男性艦員。

　　諾德沒有征詢意見就直接坐在了波尼旁邊，“你們在聊什么？”

　　波尼雪白的面龐立刻涌起燦爛的笑容，她今天穿了一襲緋色長裙，襯托著雪白的肌膚看上去愈發(fā)妖嬈魅惑。

　　諾德的悄然出現(xiàn)讓她原本充滿愁緒的心情瞬間歡呼雀躍起來，“船長，你今天看上去棒極了！”

　　諾德笑了笑，“波尼，你今天很漂亮。你什么時候有長裙了？”

　　波尼甜蜜的眼波在綠色眼睛中流轉(zhuǎn)，這意味著諾德對她的一切都熟諳于心，她那雪白的面龐泛起一抹紅暈，“謝謝船長，這是卡爾幫我從地球人那里帶來的。”

　　諾德一愣，猛然想起云棲身上還一直套著那件丑陋的藍色病人裙，心中暗暗懊悔，可現(xiàn)在即將返航，他從哪里給她弄來地球衣裙？

　　諾德匆匆將一個牛肉藍芥菜三明治吃下肚，又把面前那杯黑咖啡一口喝下，“我先上去了?！?p>　　他一個人快步穿出餐廳，乘坐母艦電梯，來到八樓駕駛艙辦公室內(nèi)。

　　諾德開始整理返航事項?！翱辶眨P(guān)于羅杰號航行計劃，在離開地面到地球駐留軌道這一段，需要將重力加速度降低到5G——也就是五倍地球重力加速度，讓卡爾對航行計劃做出整體調(diào)整，調(diào)整完畢提交，我會審閱批準?！?p>　　卡洛琳是一個超級智能計算機。

　　她具有靈活的邏輯機制：諾伊特四型內(nèi)核、L模式、高級選擇能力、高度邏輯性、多元化自主學(xué)習(xí)的控制系統(tǒng)。

　　她負責母艦所有一切事務(wù)，你一定會產(chǎn)生疑問，如果機器人把母艦上所有的活都包了，那船長諾德做什么呢？

　　她是諾德的貼心好幫手，諾德只需要告訴她做什么，僅此而已，剩下的工作卡洛琳會完成。

　　船長考慮的大事小事都離不開卡洛琳：母艦飛行軌道系數(shù)計算，經(jīng)常需要接管母艦駕駛控制權(quán)。

　　母艦安全控制系統(tǒng)，識別并隔離所有入侵者（包括智慧生物以及飛行物）。

　　母艦內(nèi)部的信息和通訊網(wǎng)絡(luò)管理，母艦與母星之間的電磁脈沖信號傳遞。

　　管理母艦所有設(shè)備，這可多了，探索飛船，船員吃住行使用的設(shè)備等等。

　　母艦的空氣、水、溫度、濕度以及污水處理系統(tǒng)。

　　然而，所有的事務(wù)僅僅占用卡洛琳百分之十的時間。

　　“是，船長?！?p>　　“卡洛琳，讓希瑟找?guī)准说囊氯顾偷轿业霓k公室。另外讓總務(wù)根據(jù)云棲的尺寸，按照女性艦員的標準準備全套換洗衣物給她?！?p>　　“收到?！?p>　　“卡洛琳，所有人在起飛的時候都會進入液壓床，母艦駕駛由你進行控制。你要與星航總部取得聯(lián)系，通報我們已經(jīng)回航，有什么情況你直接聯(lián)系我。”

　　“是，船長。您放心，我已經(jīng)完成此類任務(wù)超過1000次?！?p>　　......

　　宇宙主宰諾德終于忙得差不多了。

　　他皺起眉頭，思緒又回到云棲身上。

　　不用多久她就會醒過來，萬一她繼續(xù)歇斯底里地尋死覓活怎么辦？

　　諾伊特人關(guān)于人類意識的研究主要關(guān)注如何潛入、如何解讀，可他在尋思能不能改變？！

　　每天發(fā)生在周圍形形色色的事件跟意識產(chǎn)生的結(jié)論之間藏著什么規(guī)律呢？在女人的腦袋瓜里面，這些個莫名其妙的結(jié)論跟事件本身有必然的邏輯嗎？

　　諾德表示強烈質(zhì)疑。

　　那個23世紀的歐陽云飛根本就不關(guān)心她，可她還總是惦記著他；

　　那個秦王屢次三番欺騙她，可她卻發(fā)神經(jīng)般地崇拜那個男人，匪夷所思啊......女人根本就毫無邏輯性。

　　想到這里，諾德金色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不需要去改變發(fā)生過的所有事情，那些事情就像地球上的糖葫蘆一樣串在一起，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但如果只改變意識結(jié)論呢？

　　比如把她對艾瑞森印象的結(jié)論改成——‘高大英俊’；

　　把她最后火冒三丈說的話改成——“我愛艾瑞森，永遠都不離開他！”

　　諾德雙目放光，為自己的聰明機智而得意，厚厚嘴唇又彎成了月牙。

　　他打開量子計算機，進入意識伴侶，那里面列出來他有讀取權(quán)限的意識對象，第一個就是云棲，他點了進去。

　　云棲的記憶開始以全息影像播放，就像在看一部電影，他看得津津有味。

　　很多地方他直接略過去，但是他仔細研究那些關(guān)于歐陽云飛、秦王、諾德以及艾瑞森的部分。

　　結(jié)果令人沮喪。

　　他的確有所發(fā)現(xiàn)——但想要把結(jié)論改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舉個例子，跟地球人相比，諾德甚至還沒有云棲高，又如何能讓她覺得諾德‘高大英俊’呢？

　　所有的外部環(huán)境，所有發(fā)生過的事情都印在她的腦子里，如果給意識結(jié)論搭建一個數(shù)學(xué)模型，這將是一個復(fù)雜變量函數(shù)——種族，文化，家庭背景，性別，年齡，教育背景，職業(yè)，配偶和一大堆其他因素都會對結(jié)論產(chǎn)生影響，把這些影響因素轉(zhuǎn)化為變量，確定每個變量的影響程度，人類的意識生成倒是可以被預(yù)測的，可卻難以被改變。

　　“船長，母艦還有二十分鐘即將起飛！”卡洛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愁緒。

　　“卡洛琳，對全體艦員廣播，準備進入液壓床。”

　　諾德關(guān)閉電腦，離開八樓駕駛艙，前往七樓休息艙。

　　他走進臥房。

　　將一直昏睡的云棲抱起，放進角落里面的液壓床——那玩意兒形狀像是浴缸，下面的液壓材料可以讓壓力平均分布，以適應(yīng)飛船離開地面飛向地球駐留軌道時候的高加速度。

　　接著，他躺進另外一張液壓床，把自己安頓妥當。

　　六樓的607號房，被諾德特意安置在此的蕭蕭吃了一驚。

　　他正慵懶地窩在長條形的藍色水流體沙發(fā)上，一個陌生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身材不高，看上去很豐滿，穿著一身湖藍色緊身短裙，披著金色的卷發(fā)，皮膚雪白幾乎透明，高聳的眉骨下方是一雙幽藍的眼眸，看上去就像一汪清泉。

　　她厚厚的嘴唇鮮艷奪目，總之，蕭蕭愣住了，迷茫地豎起了腦袋。

　　陌生女人有些羞怯，但她還是走了過來，坐在蕭蕭身旁?！笆捠挘虏挛沂钦l？”

　　蕭蕭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夠聽得懂，他唇角勾起微微一笑，“諾德說過，我有兩個室友，你是希瑟？”

　　作為星際生物學(xué)家的希瑟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親密的研究機會，她撫了撫蕭蕭的脖頸，笑著說，“你覺得我怎么樣？”

　　蕭蕭舒服地咝咝兩聲，眼睛眨了眨，“你美得如同幽藍海面上的一道金色晨光。”

　　他的目光注視著希瑟，“你喜歡我的比喻嗎？”

　　“非常喜歡，”希瑟的眼睛里面漫溢著溫柔，“‘星球探索號’馬上就要離開地球前往諾伊特，從地面飛往地球駐留軌道的這段時間，你最好躺在水流體沙發(fā)上，這樣可以抵御超重帶來的不適?！?p>　　“去諾伊特，”蕭蕭興奮起來，“諾德告訴過我，宇宙就如同無邊無際的大海，我早就盼望著了?！?p>　　耳畔傳來了卡洛琳在對全體艦員的廣播，“準備就緒，五倍重力，五分鐘，”

　　“四分鐘。”

　　“三分鐘。”

　　“兩分鐘。”

　　“一分鐘?！?p>　　梭形飛船快速地向幽暗而平靜的天池水面竄去。

　　伴隨著水面的劇烈波動，這個來自高級文明的飛行物離開了地球，以巨型拋物線的形式向35，860公里外的地球駐留軌道飛去。

　　云棲醒了，可她寧愿沒醒。

　　她明白自己又著了諾德的道，心中對于每次都能被那雙誠摯又溫暖的眼睛迷惑感到很郁悶，還有那些既可惡又可口的食物，搞得自己就像一只饞貓一樣，每次都能輕易地被面前那條鮮美的小魚拿下。

　　她咬牙切齒地嘟囔著，“藍蜜汁，哼，氣煞我也?！?p>　　倒不是她恨得咬牙切齒，只不過，此時此刻，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被巨大的力量壓制，就連嘴巴里面冒一個地球字符出來都困難得緊，看上去比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面還要慘。

　　她感覺腦袋昏昏沉沉，仿佛馬上就要炸裂開來。

　　后背上傳來巨大的推力，盡管眼前只有泛著柔和光澤的白色天花板，看不到那熟悉的、湛藍的地球天空。

　　可她明白，自己正在迅速地遠離地球。

　　一切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