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水
“不好嘞，不好嘞，勤嫂子，你家知?dú)g掉水塘子里面了！快呀！快！趕快！”一個女人飛奔到村口趙老大家的院子門口，拍著大腿跳腳喊道。
聲音之驚慌，嚇得院子里耍葉子牌的幾人嚇了一大跳。
正值貓冬的時節(jié)，地里沒什么活了，難得悠閑。村里媳婦子們便愛扎堆在一起。摸牌、嚼舌、做針線，混個熱鬧。
待院子里的人聽清這女人的話，立時嚇了（同嚇了）一跳，扭頭同時看向穿棗紅細(xì)綢襖子的女人。
勤嫂子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立刻摔了手里的牌，白著臉往堰塘方向沖。
村里就一個水塘，在村里的中間地帶上。
水塘三面種了樹和半人高的帶刺灌木，防止村里的娃娃們靠近。另一面刨了幾階泥巴臺階，又在水塘邊放置了幾塊大青石板，方便村里的媳婦子們洗衣服。
水塘邊，打翻的木盆和漂落水面的棒槌已經(jīng)無人理會了。
幾個大人圍著剛拉上來的趙知?dú)g。有使勁給孩子控水的，有扯衣裳扯褲子的，還有著急脫了自己的棉襖給趙知?dú)g裹上的……
半天不見孩子有反應(yīng)，不消商量，其中一個高個子的漢子背上女孩，另外幾人幫扶著，急急往趙老大家方向奔去。
數(shù)九寒天落了水，又是厚棉襖、厚棉褲，死沉死沉的。
方才兩個大人下水才把娃娃拉上來。上來的時候人都已經(jīng)凍僵硬了，烏紫烏紫的嘴唇，臉上幾乎沒人色兒了……
這么小個年紀(jì)，怕是要糟。
“知?dú)g，知?dú)g！”勤嫂子搖搖擺擺的奔過來，聲音顫抖，透著害怕。
“老大媳婦，我們給你送回去，你趕緊去劉家莊把劉郎中請過來，他最會瞧溺水了?！逼渲幸粋€年長一點(diǎn)的人說道。
劉家莊就在隔壁村，不過二里路。
“好……好，謝謝二叔，麻煩你們了?！鼻谑隙吨ぷ?，朝背孩子的那人肩頭瞟了一眼。
入眼是趙知?dú)g已經(jīng)沒有人色的臉。
嚇得她臉色又白了幾分，腿軟的幾乎要站立不住了。
勤氏忙別開眼睛，轉(zhuǎn)身往劉家莊方向去。
幾人則背著小知?dú)g繼續(xù)往段老大家趕。
趙二叔回頭瞟了一眼勤氏遠(yuǎn)去的背影，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趙家這個大兒媳婦算是娶遭了……
勤氏在毛家村算是出挑的，撇開秀麗的長相，她的小腳也是村里獨(dú)一份的。
莊戶人家，媳婦娶進(jìn)來，也得是個好勞力。因此大腳、結(jié)實的姑娘才是首選，相貌反而沒那么看重。
只是勤氏的出名不僅僅是因為小腳和漂亮。
“她呀，牙長手短，好吃懶做，回回去鎮(zhèn)上，都要買老些果子餅，聽她屋里宜歡說，那婆娘早上都不做飯，光熥槽子糕給倆娃兒吃……”
背地里愛嚼老婆婆舌的，撇著嘴這樣憤憤的說，嫌棄的語氣里壓著一絲絲羨慕。
說起來誰叫人趙老大有本事。
開個大油坊，這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都在他家榨油。銀子嘩啦嘩啦往屋里流，才能這樣嬌養(yǎng)著勤氏。
只是這回，怕是要遭嘍~
趙知?dú)g這丫頭要是有個好歹，趙家老大、老三，這兩兄弟的親戚算是走到頭兒了……
唉……造孽呀，寒冬臘月里使喚這么小個娃在堰塘邊洗衣服，能不被拖下去嗎。
這心眼真是……趙二叔心里咂摸著。
趙二叔是村里的族老，也是看著同宗趙友這三個兒子長大的，老趙頭人老實本分，臨死的時候還拜托自己照看三個兒子。
趙家老大，人本事，開著大油坊，每天迎來送往的，日子過的熱鬧。趙老三，雖說小時候人懶些，但是運(yùn)氣好，娶了縣城里的女娃娃，人勤快了，日子也過起來了。倒是老四，人老實本分，隨了趙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娶了村里的女娃，繼承了趙家的十幾畝地。
眼看著，趙家這日子越來越好了，這趙知?dú)g要是出了事兒……
此刻勤氏心里也是這幾個字：趙知?dú)g要是出了事兒……
不敢再想下去，勤氏心里也是拍著大腿，抓心撓肝的后悔。
毀死了哇，早知道就不叫知?dú)g去堰塘了……
倒不是她有多疼這個侄女，只是今早浣衣，因為自己不愿意一趟趟的去井邊打水，才喊知?dú)g那丫頭往堰塘那邊去的。
哪成想……要是那丫頭死了，當(dāng)家的會不會休了我……
這樣胡思亂想，催得勤氏腳下更快了點(diǎn)，恨不能飛起來。
只是她嬌慣了，又是小腳，所以沒有起多大的作用。
……
等劉郎中到了趙老大家里時，趙知?dú)g已經(jīng)被脫光塞進(jìn)厚厚的被褥里了。
此外，小小的雜物間里還放了燒的旺實的炭盆，暖烘烘的，熱氣逼人。
聽見門響，床前圍著的幾個人轉(zhuǎn)頭，見是劉郎中，忙各自讓開了位置。
劉郎中上前放下藥箱，只打量了一眼，心里就暗道遭了。
屋子里暖的人都穿不住大衣裳了，這蓋著厚厚被褥的女娃的嘴唇還是烏紫發(fā)黑，一點(diǎn)回暖的跡象都沒得。
再一探鼻息，氣如游絲，面若金紙，這分明……
“誰是這家大人？”
都是鄉(xiāng)親，就算是躺著的娃娃已經(jīng)不大了樂觀了，身為郎中，他也不好直接甩手就走。
“是我，我是她大伯，劉郎中，您可一定要救命！多少錢都行，多少錢都不論！藥要最好的！”趙老大迫切的表明了態(tài)度。
今兒自己在作坊，突然被叫歸家，路上趙二叔雖沒直接怪他，但是話里話外，大冬天的，使喚七八歲的侄女浣洗衣服……想到二叔的語氣神態(tài)，趙老大的臉更黑了……
家里的事情，向來省心。
他就兩個孩子，兒子趙文迅今年十二，小女兒趙宜歡今年也十歲了。都是大孩子。
勤氏雖不是特別持家，但大面兒不差，是個要面子、愛干凈的。家里面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凈體面，自己只要拿錢回來就行了。
因而家里的事，他一向不操心。
“不是我推脫，娃娃這是寒氣入了五臟六腑了，我那兩下子，肯定不中用。
不過我還帶有一瓶吃力伽丸，先拿一粒喂娃娃吃下去護(hù)住心脈，你們趕緊把人往縣里送，或許尚還有救。”
劉郎中不怕短了自己臉面，直接將話撂明了。
言辭懇切，神情又極鄭重。
了解情況嚴(yán)重，趙老大的臉更黑了，簡直烏云密布。
不過他不是個裸連不清的人。
當(dāng)即謝了劉郎中，會了錢鈔，將藥丸化水給趙知?dú)g喂上。又安排車馬，迅速將人往縣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