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的冬日

　　飛機尖嘯著劃過，隱抑在暮色迷離冬日田野的上空。

　　偌大的侯機廳里由于時間的原因，顯得空蕩蕩。塵環(huán)顧四周，獨自走向遠離人群的位置，隔著空蕩蕩明亮大廳的玻璃，能看見寒冷使外面工作的人員盡量縮著脖子，好像南極的企鵝，間或有點空閑就不不停地揉搓手掌；還能聽見落地玻璃窗外風的回聲，似乎在訴說，似乎在發(fā)泄。

　　記不得是第幾次出行了，這樣的來來回回，不知道哪里是起點也不知道哪里是終點。塵收回視線，輕拭了眼中的淚珠，發(fā)現(xiàn)并沒有人在關注自己，每個人都在關注自己的手機，手機就是整個世界，進去就很難出來。塵無聊的把自己酒紅色的羊毛手套慢慢脫下來，像機場工作人員一樣開始撫摸自己蒼白冰涼的手指，一根一根撫摸過去，兩只光滑的手上空無一物。是否narcissism，塵并不考究。也不是買不起那些指尖之類的裝飾品，只是塵覺得手上干干凈凈，少了許多羈絆，也可以暗示自己仍是獨身的身份。

　　塵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杜拉斯、王菲那種有靈性的女人。自由、漂泊、落拓不羈，又是那么特立獨行，那樣的女人注定是自戀的，同時也是自命不凡的。因為無人分享和讀懂她的生命，只有她自己最知道靈魂深處的激情與華麗。

　　人與人之間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塵能聽見薄薄的皮膚下面血管突突跳動的聲音，感受生命的活力；能聽見遠處記憶碎片的猛烈撞擊，品味活著的意義；能察顏觀色捕捉他人的正直與齷蹉，從心里鄙視到無視。

　　塵是習慣于別離的人，也許是因為擁有著最好的家人，家人無聲的支持，無言的愛意，時時充滿塵的內(nèi)心，于是塵總是心中滿滿的而走得了無痕跡。抑或是更因為塵一直不肯放棄尋找離去的機會。許多年來，塵就生活在自己臆造的氛圍中獨自享受著自己的心情故事。

　　遇到西之前，塵沒有先兆會預料到突然而至的人生快樂。他們在各自的生活軌道上生活，就像是兩條在生活的溪流黑暗中各自劃動著魚鰭，時而上時而下寂寞的魚。西是醫(yī)生，塵是他的病人。對著這個散發(fā)著木棉氣息的男人，塵當時心里突然一片寂靜，仿佛停止了跳動，之后又狂跳不已。導致在回答西的醫(yī)詢時，塵本來的節(jié)奏變的磕磕巴巴，塵突然有非常宿命的一種感覺，覺得自己一定會和這個人分享些什么，那怕是一種臆想的侵占。

　　而事實上，在西的面前，塵有著在別人面前沒有的松弛，甚至有一點過分松弛。盡管她對他一無所知，但塵的內(nèi)心早已臣服。暖冬的陽光透過玻璃窗顯得過份舒懶，塵坐在西的旁邊，西穿著白色的醫(yī)生服細致地解釋對塵手術的思路，塵在心不在焉中隨意的應承著，透過光塵可以瞇起眼睛凝望那微微潮紅的眼眶中清澈的目光，那架著金絲邊眼鏡的鼻尖上微微的醺汗，塵的內(nèi)心有種沖動，想去幫他擦拭，但又不敢造次。西闡述著，塵只是傾聽。沉寂亦溫暖，那個下午的片刻陽光讓塵徹底地淪陷了。

　　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塵祈望能看到西的眼睛，那種溫暖讓塵安心。許多年前，塵就體驗過死亡。史鐵生說：死亡是一個無須追尋而自然降臨的節(jié)日。讀懂的塵才拋卻了對死亡的一切美奐美侖的想法，靜靜地等待。西給了塵最大限度的信任，喚醒了塵活著的欲望。塵在麻醉中不知道疼痛的滋味，卻可以聽見剪刀鉗子碰撞的聲音，心里不免疼痛起來，覺得做手術也是一種傷害，精神上的失落。

　　沒有理由地感傷生命的脆弱與不真，西在幫塵修繕一個上帝的誤筆。精心、卓越。而塵也將永遠正視靈魂的局限而無法超越……

　　塵始終是個曖昧不定的人。說話時，擔心失去沉默時的深刻；沉寂時又無法釋懷被人誤解的失落。與西談笑時，西說：工作是工作，玩是玩，吃是吃。西說：追求不同……適度不合的探討淡淡地有了被刺傷的疼痛，宿命論占了頭籌，靈魂沉重，無所依托，所以塵決定就一直帶著它隨波逐流，在滾滾紅塵人生電影里，才能做離經(jīng)叛道之事。韶華常說，隨波逐流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塵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塵害怕了又陷入了兩難之中。

　　不知誰說，頹廢主義者始終是以激情抓住剎那的沉淪。因為他們相信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直到永遠，尤其是剎那間的心動，自定義為一見鐘情，如電影《廊橋遺夢》詮釋的愛情一樣，短暫的四天成為永恒。

　　西是活在自己的王國里，豐厚亦明朗。他是與眾不同的囚犯，孤獨地住在寂寞的宮殿里，過著平淡而安逸的生活，就象每一天的喝著的溫開水，少了不行，多了無味；就像每天太陽的升起，每天落日的余暉，有著自己的軸心。

　　優(yōu)秀的人都容易對比他遜色的事物厭倦。太多的時候西游離于生活內(nèi)容的邊緣，像普藍色的三角梅……西笑的時候，露出雪白的牙齒，象某種獸類，溫情而殘酷。

　　塵躺在病床上，看著外面水泥林主的天空，聽著遠處搖曵的鐘聲。塵想，這是西的城市，塵很陌生。

　　某些時候，塵能理解一切似乎反常于人性的現(xiàn)象。因為明白它無法被人接受的苦衷，因為人性的表露到了極致。雖然不是婚姻，卻可以觸及它的本質。

　　機場廣播開始播放登機提示，塵快速的戴上手套，毅然決然的起身，堅定地向登機口走去，再一次體會離別縱情的快樂。機艙里放著最愛聽的《蝴蝶》

　　………

　　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忍心責怪

　　…………

　　林夕的歌詞寫得完美無缺，讓人心惻。

　　王菲用她一貫慵懶散漫的聲音，唱著愛情的空洞，也許得不到才追求，也許虛幻的世界才讓人留戀。

　　一只脆弱華麗的蝴蝶，一段在冬日暖陽中沒落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