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信不信？
這人姓方，名進。
出身平民，世代居于永平。
當年，太祖決定定都永平，改永平為上京時，他第一時間借遍親友，以極低之價買下了前朝沒落勛貴的家用畫舫。
果然，隨著太祖遷入永平——上京的勛貴們?nèi)粘Ｐ【鄱嘁园汉闃?，不過半年，他便將買畫舫的銀錢賺了回來，且因此置家立室，身家不到第二年便已過萬！
那時的日子，別說吃這么一滿碗肉了，便是山珍海味他也吃得起！
方進隨著那群人遠去，繃直了的身子總算是放松了下來，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這真是閻王們打架，小鬼們遭殃呀！
虧他當時聽說是皇子們租的船，高興得一夜都難以安眠呢！
這位二殿下也真是，搶皇位也不尋個牢靠的地方，偏要租他這個升斗小民的船，害得他好不容易得來的身家一日之內(nèi)煙消云散！
他也如驚弓之鳥一般東躲西藏，連自家最寵的小妾帶著他唯一的兒子改嫁，他都沒敢出面阻止！
日日擔(dān)驚受怕，就怕有一天，會有官兵們找到他，將他抓了。
可剛才，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那日跳下湖的大殿下，活生生的、神氣活現(xiàn)的，出現(xiàn)在陽光下，帶著一群人從他面前走過！
這豈不是說……？
方進只覺得渾身發(fā)麻，心口呯呯亂跳，眼前的噪雜混亂突然便消失了，鼻端的肉香氣與聞了半晌的汗臭氣混成了一團，讓他頭腦混亂不堪，一個念頭在腦袋里拼命叫囂著：若是大殿下沒死，那自己豈不是就罪不致死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回家，抱著嬌妻美妾繼續(xù)吃著山珍海味，不用這樣?xùn)|躲西藏食不裹腹了？
“大殿下，草民冤枉?。 ?p> 方進嗓音尖銳，混合著顫音，似是一團破布跌跌撞撞的奔出排了半天的隊伍，朝著蕭燁再次大聲喊道：
“大殿下！草民冤枉?。。。 ?p> 蕭燁定住身形，抬頭看了眼酒店二樓，方才唇角含笑，緩緩回過身來。
就見一個衣衫破爛，發(fā)髻凌亂的中年男子，幾步奔來，五體投地撲倒下來，在上千余排隊吃古董羹的民眾目光下，大聲喊出：“我知道是誰害的您，求您恕小人無罪！”
大理寺捕快頭目方義，聽到響動回頭，頓感心口發(fā)涼！
趴在地下的那人，正是他奔逃在外已有數(shù)月沒聯(lián)系的堂兄方進！
他抬頭看向二樓的窗口，卻見安樂侯府的少夫人——如玉縣主正低頭沖他嫣然一笑！
前日，這位夫人尋到大理寺，向大人請求開業(yè)之時，請大理寺兵衛(wèi)維護現(xiàn)場秩序，并為此付出了萬兩白銀。
原本此事自有京營衛(wèi)巡城兵負責(zé)，不屬大理寺兵衛(wèi)管理范圍。
可大人為了這萬兩白銀，竟然應(yīng)了這位夫人所求，命令他帶隊相護，不論何人鬧事，一概抓起來不論。
當時，他還憤憤不平，覺得這是殺豬用牛刀，眼下看來，卻是這位少夫人的精心籌謀。
這位少夫人真實的身份，是承恩公家已逝大將軍方承志唯一在世的子嗣，雖然沒有經(jīng)過皇家的認可，卻也已封了個如玉縣主的爵位。
朱家是先皇后的外家，大殿下的母族。
所以，這位少夫人如此大的手筆，花了萬兩白銀，又請了全上京的民眾免費吃食，為的就是這一宗吧？
他臉色復(fù)雜的看向趴伏在地上的堂兄，心中驚跳莫名。
上京，這是要變天了??！
這上京，何止是要變天??！
大理寺卿無奈的看著坐在大堂后罩房的蕭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您不是答應(yīng)過太祖，永不干涉京城皇室之事？這，又是何苦！”
這個后罩房是寺卿王為日常處理瑣事的所在，雖小，卻收整得極為舒適，臨窗的位置放著一個貴妃榻，蕭昇坐在榻上，品著茶，翻著蕭燁出事時的案宗，并未答話。
房內(nèi)靜悄悄的，王為摸了摸鼻子，自尋了位置坐下：“下官并沒有忘記大將軍當日的救命之恩，所以劉家的少夫人上門，我并非是為了銀子才出言相幫?！?p> “下官說此話，并非是在責(zé)備王爺，而是太過了解王爺，所以才好言相勸?！?p> “不論陛下選了哪位殿下，王爺都不應(yīng)出言干涉，這是皇家的家事，您當初既無意于此，此時又何必要牽涉其中？”
“便是為著大殿下的聲名，您此刻也該待在益陽，不聞不問……”
“所以，你也見過太祖給朱家的那封詔書了？”蕭昇將案卷合起，抬頭看向王為，打斷了他苦口婆心的奉勸：“便是我不來，燁兒的聲名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不是秦家下手的快，燁兒眼下便該聲名狼藉了！”
王為一愣，做為太祖打天下時的謀臣，他自然知道蕭昇這話的意思。
這么多年了，他還以為大家都忘了前塵舊事。
“別人能忘，本王卻不能忘?！笔挄N啪的一聲將手內(nèi)的案卷扔到面前的榻上：“你瞧瞧，人還沒死光呢，他便連天下人的眼都不遮了！”
王為看了眼扔在榻上的卷宗，上面的結(jié)案卷尾寫得清清楚楚：乾元一十三年孟春，大皇子蕭燁攜同伶人游湖時，不慎落水，尸骨無存。
做為一個父親，這樣枉顧事實的結(jié)案之言確實不妥。
他也曾勸導(dǎo)過，卻被乾元帝的冷言黑面阻止了。
殿下已經(jīng)身故，他們這些舊人自然不能再做些無用的掙扎，反正這卷宗只會封存與室，不會顯露于世。
自然，這個不會顯露于世僅限于大殿下真的亡故了。
眼下，他還好生生的活著，又在大王爺?shù)闹С窒麓髲埰旃牡幕貧w朝堂，他占嫡占長，乾元帝若是不愿讓他承繼帝位，也只能拿這卷宗說話了。
王為有些頭疼的看著卷宗，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爺上門，讓他重理此案，重寫結(jié)案之語。
原本他做為大周京都的父母之官，為民請愿，舍身求法本就是他的職責(zé)所在。
可此事牽涉皇家，一個不慎，別說是他，就連整個太原王家都將顛覆！
“看樣子王為兄這是不愿了？”蕭昇慢悠悠的問道。
“我當年深受承志兄大恩，便是為著這份恩情，也該為大殿下正名！”王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解釋道：“只眼下，秦家權(quán)盛，便是大殿下回歸朝堂，大抵是也難如愿！”
“秦家權(quán)盛能盛過我么？”蕭昇長腿一伸，穩(wěn)穩(wěn)的站到了王為的身前。
他比王為本就高上尺許，此刻王為又低著頭，只覺得威壓甚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王爺此話何意？”
“本王是告訴你，本王便是遠在益陽，這大周的天下也能掌控三分，你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