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休剛整理完稿件，韶諶的電話恰時出現(xiàn)。
“喂？”
“還沒下班？”
她下意識站到窗邊，推了推眼鏡。
“馬上就下去?！?p> “嗯。”
遲休奔到樓下，韶諶正靠在車前，目光安靜追隨她。
“今天下班挺早？”
韶諶挑眉：“怎么不問我想你沒？”
遲休一愣，徑直繞過他上車。
“喂，遲休。”韶諶靠在車窗外看她，“我是在讓你問我，又不是問你想沒想，你害羞個什么勁兒？”
“……”遲休埋頭，假裝擺弄安全帶。
見遲休沒反應，韶諶輕笑一聲也悠哉上車。
“唉――”韶諶抬手搭上方向盤，故作悲切地嘆口氣，“某人強吻我那會兒怎么沒見她這么別扭?！?p> “……”
遲休莫名燙了頰，沒吱聲。
車開了會兒，在一處路口的紅燈前停下。
韶諶騰出空瞥她：“晚上去我那兒？”
遲休皺眉：“什么？”
“吃火鍋?！?p> “……”
遲休漠然看向窗外。
韶諶逮住她剛才的反應準備大做文章：“嘖……你這表情，剛想什么呢？”
“沒有。”
“說，肯定滿足你。”
“……”
遲休強裝淡定扭回頭：“鴛鴦鍋?！?p> 韶諶倏然失笑。
“行?！?p> 車開到小區(qū)停車場，韶諶解開安全帶，下車拿上后座的一大堆食材。
遲休見狀，跟出去想幫忙分擔一些。
然而韶諶躲開她的手：“干嘛？”
遲休懵然：“你，不重嗎？”
“當然重?！鄙刂R從手里分出一裝奶茶的袋子遞給遲休，“所以，幫個忙？”
遲休看他，沒反應。
“怎么？”韶諶戲謔笑道，“剛不還一副要幫忙的架勢，這么快就想偷懶了？”
“沒有?！边t休接過他手里的奶茶。
“行，走吧?！?p> 等電梯的空隙，韶諶眼角余光掃過遲休。
“國慶打算干什么？”
遲休視線沒移開手里的奶茶：“還有半個月，急什么？”
“不能提前商量商量？”
電梯門開，兩人走進。
遲休按下樓層后看他：“你有想去的地方？”
“沒有?！?p> “……”遲休無語皺眉，“那商量什么？”
“搞清楚，咱倆現(xiàn)在是在談戀愛?！鄙刂R玩味地笑笑，“肯定是商量兩人一塊兒干點什么?！?p> “我沒什么想法?！边t休抿唇，“你想好了跟我說就行?！?p> “行?！?p> 兩人在韶諶家門前站定。
韶諶揚頭：“鑰匙，左邊兜里?！?p> 遲休換了只手拿奶茶，伸手往韶諶左側(cè)褲兜里摸。
韶諶正撇頭看門，被腿上傳來的觸感一驚，忙垂頭看遲休的手。
“你干什么？”
遲休茫然：“找鑰匙?！?p> 韶諶動了動喉結(jié)，別過臉：“外套里邊兒?！?p> “……”
遲休訥訥移開手。
開門進屋，遲休幫忙接過韶諶手中的沉重，無意瞥見他耳稍的紅暈。
她不禁一怔。
剛才。
好像。
也沒碰到哪兒吧？
正胡思亂想，韶諶解下領(lǐng)帶從臥室走出，又若無其事地站到她身旁整理食材。
“吃多少拿多少，地方小了，多了只能先放冰箱。”
“嗯?！?p> 遲休余光飛速掃過韶諶冷淡的側(cè)臉，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正伸手要拿韶諶面前的丸子盒，韶諶盯了她的手半秒，忽地出聲。
“你手怎么回事兒？”
遲休這才想起自己差點被戳穿的指甲蓋，緩緩收手。
“被干顏料扎了?！?p> 韶諶放下手里的東西，輕抓起遲休的手腕：“上藥了？”
“還……上了?！?p> “……”
遲休看著指尖快脫落的創(chuàng)可貼，一時語塞。
韶諶眉頭皺得緊了些，拉起她的手往沙發(fā)上帶。
“坐下?！?p> 遲休老實坐好。
韶諶從電視機下的置物柜里翻出藥箱，而后在遲休身旁落座。
“你這什么顏料?！鄙刂R輕拉過遲休的手細看，“殺傷力挺大？”
“正常?！边t休看著韶諶青筋蜿蜒的手背，語氣淡淡。
“扎挺深，先在外邊兒的傷口上藥看看……”
韶諶低聲碎碎念，遲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住他微卷而蓬松的發(fā)頂，一小縷挺翹的頭發(fā)格外醒目。
她沒在意指尖的痛感，抬手往韶諶的頭頂上捋了捋。
韶諶手中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她。
遲休沒打算把手移開，對上韶諶探究的眼神，莫名感覺面前的男人像一只溫順的大型犬。
“涂完了?！鄙刂R收回藥盒，捏了捏遲休的掌心，“以后注意點兒?！?p> “嗯?！?p> 韶諶話音一落，遲休終于收手，而韶諶頭頂?shù)哪谴轭^發(fā)仍然挺立。
“喜歡我頭發(fā)？”韶諶牽起她受傷的那只手貼在頰邊。
“不是?！边t休指指他的發(fā)頂，“亂了?！?p> “不喜歡？”
“……”遲休皺一下眉，“喜歡?！?p> 韶諶輕笑著，在她掌心印下一吻。
“好，吃飯?！?p> 遲休坐在桌旁，默默注視韶諶撤走她的碗筷。
“你干什么？”
韶諶在她身邊落座：“吃飯?！?p> “我看你吃？”
韶諶眉梢一揚。
“也行?！?p> “……”
沒過多久，遲休明白過來韶諶的意圖。
她看了看他夾來的菜，又看韶諶。
“我自己可以吃?！?p> “你手什么樣自己不知道？”
“那還沒到不能獨立吃飯的地步?！?p> 韶諶不耐蹙眉：“張嘴?！?p> 見拗不過他，遲休只好聽話張口。
她嚼得慢，韶諶便趁此時間夾些菜在碗里晾著，或是自己吃兩口，或是安靜看遲休吃。
遲休略窘：“我還是自己拿碗筷吃吧?！?p> “怎么？”
“我吃得慢，怕耽擱你吃飯?！?p> 韶諶沒應她，又夾起一片肉往她嘴里塞。
遲休慢騰騰咀嚼，看著韶諶，難得有了想說話的沖動。
“我小時候吃飯，挺快的?！?p> 韶諶揚眉瞥她。
遲休向來食不言，除非她開口，韶諶基本不起話頭擾她。
現(xiàn)在遲休主動出聲，他不免覺著新鮮，但也只默默聽她說。
“但上小學時，有一回打架。”遲休咽下食物，拿過水杯抿了一口，“被保溫杯敲掉了兩顆牙?！?p> 韶諶眉心略跳，放下筷子看她。
“本來想著就掉了兩顆乳牙，而且那會兒還在換牙，沒怎么管?！边t休放回水杯，“結(jié)果后來就長出來一顆，還剩個豁口?！?p> 遲休講這些時表情很淡，仿佛從她口中淌出的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故事，無關(guān)于她。
“牙床被硌得不舒服，自然而然，也就養(yǎng)成了吃得慢的習慣。”
韶諶聽后，依舊拿起筷子一片一片地往遲休嘴里塞肉，長睫不時抬起，盯著遲休微動的腮，待她咽下去后又重復動作。
遲休安靜看他，而韶諶在沉默的最后，只抬手揉了揉她的頭。
“吃飯?！?p> 遲休安靜吃了會兒，忽又盯住韶諶伸向紅湯鍋的筷子陷入沉思。
她記得很久之前，韶諶幾乎是一點辣味都不沾。
課間幾個男生圍成一堆分辣條吃，他也從來不去湊熱鬧，即便是去她家蹭飯，也會刻意避開任何有辣椒的菜。
她不知道他這七年里作過多少改變，亦或者被時間摧折了什么。
眼前的男人的確是當年那個少年，可到底還是鍍上了幾分陌生的色彩，被歲月推搡著，匆忙成熟。
遲休輕聲發(fā)問：“你什么時候能吃辣的？”
韶諶似乎躊躇了一瞬，終是沒正面回答她。
“忘了?！?p> 遲休凝視他的側(cè)臉須臾，沒再出聲。
吃過飯，韶諶送她到家門口。
“進去吧?！鄙刂R抬了抬下巴，“早點休息?！?p> “嗯?！?p> “哦，對?！鄙刂R又想起什么，牽起遲休的手，“別沾水，洗漱的時候注意點兒?！?p> 遲休點頭：“好?！?p> 韶諶微微彎唇，抬起她的手，又將掌心貼近唇邊輕吻一下。
“行，回去吧?！?p> 關(guān)上門，遲休在門后靠立許久。
掌心殘留的溫熱逐漸發(fā)燙，化作不可忽視的存在。
夜里，遲休難得做了夢。
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走著，步履飄忽，似是被無力感裹挾。
回頭看不清來路，舉目望不見盡頭，她嘗試呼出他的名字，卻連聲音也埋沒在寂寥之中。
夜里下了雨，浸在夢里的遲休恍惚聽見雨聲。
黑暗倏然破曉。
她循著光亮，迫切的心有了歸屬。
周圍的景物從線條漸漸被勾勒成實物――一片郁郁蔥蔥的白楊林。
不安的腳步止住。
她仰望眼前不真實的深綠。
默然釋懷。
-
遲休看了看時間，打算先忙完手里的工作再下班。
手機忽地振響。
韶諶：溫馨提示
韶諶：你對象將在十分鐘后大駕光臨
韶諶：這邊建議你預備好擁抱
韶諶：等待接駕
遲休看著消息忍俊不禁，但還是忙完最后一點工作才下樓。
然而在樓前等了許久，仍不見韶諶的身影。
遲休本打算打電話問問，可想著韶諶開車也不方便接，便在原地靜靜等待。
剛要低頭看手機，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她。
“遲休姐？”
遲休應聲望去，雨聲曉正站在不遠處疑惑看她。
她稍稍頷首，算是回應他。
“原來下班了啊?！庇曷晻陨锨?，“有段時間沒來，我都快摸不清時間點了。”
遲休抿唇：“學校里的事處理好了？”
雨聲曉點頭：“嗯?！?p> “工作室隨時歡迎你回來?！?p> “……”雨聲曉暗暗咬唇，神色嚴肅下來，“遲休?！?p> 很少聽見他直呼自己的名字，遲休撇過頭看他。
“我這次來，算是告別了?！?p> 遲休表情沒什么波瀾，安靜聽他說。
“我打算，去國外學習?！?p> “嗯?！?p> “但走之前，我還是想跟你說?！庇曷晻灶D了頓，望著遲休的目光帶上懇切，“我喜歡你?！?p> 遲休平靜：“抱歉，我不喜歡你，另外，我有男朋友?！?p> 雨聲曉一愣，眼底滿是藏不住的落寞。
“這樣啊……”
雨聲曉垂頭沉默良久，再抬頭時，換上一副豁然模樣。
“其實這也算我一個心結(jié)，我真的很喜歡你，從大一那年就喜歡?！?p> “我那會兒時常想，如果能不再只遠遠望著你，和你并肩，就足夠了?！?p> “可真正站到你旁邊時我發(fā)現(xiàn)，這種感覺遠比我想的還要難受，永遠只是一個人的沸騰，而對方從未因我掀起過波瀾?！?p> 雨聲曉自嘲似地笑笑，從背包里拿出一支巧克力遞給遲休。
遲休盯他手里的東西半秒，又抬眸看到他微紅的眼尾，默默接過。
“當我得到去進修的機會后想了很多，考慮完，卻發(fā)現(xiàn)所有顧慮中沒有一樣是放在你身上的?！?p> “我這才明白，自己的喜歡是多么幼稚，全然憑滿腔熱情的向往，便敢妄稱喜歡?！?p> “但――”雨聲曉釋然般聳了聳肩，“我還是想表一次白?！?p> “遺憾在所難免?！?p> “可我想在坦然面對自己后，再做出改變?！?p>
途若
看到有人說把遲休看成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