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卷起千堆雪
他把精力傾注在了培養(yǎng)太子上,讓文官編撰《文華大訓(xùn)》,作為太子讀書的教材,又親自為每一卷內(nèi)容寫序,把自己的經(jīng)驗(yàn)希望盡可能多地傳授給孩子。
他的子女越來越多,后宮妃子也人數(shù)漸長,皇子公主基本都平安長大,再也沒有夭折的了。
畢竟穩(wěn)固的皇位,穩(wěn)固的儲君之位,又有太后和他的冷眼看著,也沒什么人興幺蛾子。
他甚至在宮中大辦元宵燈會,各種雜耍表演玩樂項(xiàng)目應(yīng)有盡有。
而他只是如同當(dāng)年一樣,在一旁看著,感受著特殊節(jié)日里的快樂。只是皇帝寶座高貴而冰冷,疏遠(yuǎn)人群,更顯孤獨(dú)。
他終于厭倦了這日復(fù)一日的勾心斗角,權(quán)謀陷阱,開始在佛法的虛無里尋找人生的意義。
不過,隨著皇子們逐漸長大,新一輪的宮斗奪嫡又開始了。
皇太子從小由周太后親自撫養(yǎng),情分不同于旁人,朱見深又多次給太后娘家施恩,確保周家是太子的鐵桿支持者。
然而,四皇子有了問鼎天下的心思,宮里有人開始傳言,皇貴妃要收養(yǎng)邵宸妃所生的四皇子,欲取代東宮。
熟悉的配方,同樣的味道。
與他當(dāng)年何其類似。
朱見深卻沒有任由事情發(fā)展,而是對身邊人開始了新一輪的試探。
他首先下手的便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懷恩。問他:“若改立太子,你覺得如何?”
懷恩當(dāng)即跪地痛哭:“皇上,萬萬不可!太子正位東宮多年,朝野上下人人稱贊,不可擅動儲君??!”
朱見深也沒有多說,直接把他貶去了鳳陽。
司禮監(jiān)的覃昌也堅(jiān)持不可廢太子。
宮里宮外,廢太子的流言鬧了好一陣。
穩(wěn)居安喜宮的萬皇貴妃怒不可遏:“這幫黑心崽子,本宮如此安分都不放過?!”
她不得不找朱見深哭訴。
朱見深對于萬氏的懂事安分還是很感動的。
許多事他用繞過文官利用傳奉官解決問題,有時候甚至需要借用萬貴妃的名頭讓太監(jiān)去落實(shí)一些事,讓她擔(dān)了不少罵名。
為了安撫萬貴妃,他在一副宋代的《子母雞圖》上題詩一首:“南牖喁喁自別群,草根土窟力能分。偎窠伏子無昏晝,覆體呼兒伴夕曛。養(yǎng)就翎毛憑飲啄,衞防鵮稚總功勛。披圖見爾頻堪羨,德企慈鳥與世聞?!?p> 并且把這幅畫賜給了萬貴妃。
然而,周太后并不是省油的燈。她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皇太子,豈能就這樣被人覬覦儲君之位?
她迅速建議皇帝為太子選妃。
至于她厭惡了幾十年的萬貴妃,自然是巴不得她早點(diǎn)死了的好。
太子如今已經(jīng)年滿十六歲,也正是該選妃成家的時候了。
朱見深很快命禮部商議為太子選妃事宜。
如此情形下,皇帝廢太子的傳聞自然不攻而破。
朱見深覺得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當(dāng)年就是在給自己選定了太子妃以后不久,先帝病重撒手人寰。
如今,自己是否也要重蹈先帝覆轍?
這對他而言也不算是壞事。
他這近四十年的人生,努力過,奮斗過,也傾情愛過。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一,朱見深去南郊祭祀,帶上了太子。
太子已經(jīng)長得比他高了,皮膚白晰,玉樹臨風(fēng),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郎。
只是沉默寡語,像當(dāng)年的他。
祭祀儀式繁瑣。
朱見深祭祀結(jié)束,卻發(fā)現(xiàn)太子并未侍奉在側(cè)。
他一路尋了過去,卻在安排給太子休息的房間外聽到了十多年未曾聽過的女人聲音。
他輕輕走到門外傾聽。
里面女聲不大,卻吐字清晰,鏗鏘有力。
“是我來晚了。當(dāng)時剛聽聞有廢太子傳聞時,便想趕來帶你走,可是……”
“娘,我不怪你。這么多年,您去了哪里?”
“我去了很多地方。給你捎回來的東西都是我親手挑的,你喜歡嗎?有八音盒,有鐘表,還有土豆、玉米等農(nóng)作物,你沒有收到嗎?”
“娘,我好想你!”太子克制著自己哭泣的聲音。
女人開始啜泣:“是娘不對!當(dāng)初那個四皇子剛出生,我就想帶你走,咱們娘兒倆周游四海,浪跡天涯??墒悄悴幌胱撸镉植幌朊銖?qiáng)你……”
太子帶著哭腔搖頭道:“我不能走,我走了,爹就病倒了。他沒了娘,不能再沒有我?!?p> 女人止住哭泣:“他沒有你,還有其他的兒子和女兒,他擁有得很多。而娘,只有你一個。”
太子說道:“不是的,娘,我知道,爹他過得很苦。”
屋外的朱見深不免暗自感嘆:“這兒子,還真沒白疼!”
屋里的母子傾訴一陣后,女人又開始勸太子:“橖哥兒,你不妨考慮考慮和我一起走,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你又何苦守著這個可怕的皇位過一輩子呢?”
太子還沒有說話,朱見深推門而入。
屋里的女人穿著一身內(nèi)侍衣裳,容貌幾乎沒什么變化,還是那樣年輕,那樣灑脫無羈,那樣神采飛揚(yáng)。
一如他在揚(yáng)州城里初見到的她。
女人見到他,則愣了一會兒,終于吐出一句話:“你怎么胖成這樣了?”
真的是胖若兩人。
朱見深哭笑不得,本來要責(zé)備的話就說不出口。
她十幾年消失不見,卻仿佛只是去花園轉(zhuǎn)了一圈,不感到絲毫愧疚,居然還編排起自己了!
太子見皇上只是目光深沉地望著母親,自覺地退了出去。
“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就在海外逛了幾年,然后住在海南了。”
“難怪。好像黑了點(diǎn)。怎么想到回來了?”
“總得給兒子找條活路吧。”
“你覺得我有那么狠心?”
“龍爭虎斗,他是小的那個,我是他娘,總該護(hù)著他些?!?p> “那我呢?”
“你是個厲害的君王,手段高超,又極有耐心,這天下在你的治理下日益繁榮,連海南住的人都翻了一倍,都是你的功勞。”
“你就不管我了嗎?”
女人愣了:“我管不了你?!?p> “你不試試,怎么知道管不了呢?”
女人郁悶地側(cè)過身,爭論這個問題沒多大意義。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女人頓了頓,還是說道:“他若不肯跟我走,我便回一趟江南?!?p> “你父母家人已經(jīng)回了京城,去江南做什么?”
“我?guī)煾高€在江南,我要去看看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