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馬兒將軍

　　如今怕是那個風露立中宵的得償所愿了，不為所動的反而傷心欲絕。

　　錢太后笑著看著跪在床前依舊痛哭失聲的方元芷，心里很快有了計較。

　　“罷了，哀家倒是有一件極重要的事委托你出宮去辦，你且好自為之，莫辜負了哀家對你的提攜之恩?！?p>　　“是，奴婢定不辜負娘娘的心意！”方元芷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感激涕零。

　　此時此刻，錢太后即便是讓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愿意，只要能離開皇宮，只要能不再見到他！

　　方元芷被蒙了眼睛，坐著轎子出了宮。

　　路上停頓了幾次，最終，她眼睛上的布被取下時，已經(jīng)到到了一個房間。

　　內(nèi)侍趙德安對她說：“有個病人，煩請方姑娘看看?！?p>　　方元芷松了口氣，這個她擅長。

　　床上是個七十多歲的老者，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

　　方元芷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這老者居然是個閹人！

　　她想起了安樂堂里的眾多老年閹人，就心里有了底。

　　“病人平日里都有什么癥狀？”

　　“前幾日還偶爾清醒，可又是痛得滿床打滾，捂著腹部也不說話。不痛的時候倒還好，只是經(jīng)常尿不出尿來?！?p>　　方元芷又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病人腹部有腫脹，手輕輕按下，昏迷不醒的病人也會渾身顫抖，她就大概猜到了。

　　“病人需要立即破腹治療，家屬們請決斷，是否同意破腹。奴婢也沒有十成的信心能救回病人，個中風險，還請家屬掂量?！?p>　　趙德安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問道：“請問方姑娘，能有幾成把握？”

　　方元芷表情鎮(zhèn)定而誠懇：“趙公公想來也清楚，這些日子我在安樂堂做過的類似案例也有二三十個，無一失手。只是這位病人年紀大了，也拖得太久，我也不敢有十成十的把握，只敢說，五成概率。治與不治，全看家屬。”

　　趙德安又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說道：“方姑娘還請盡力而為。家屬說了，即便不成，也不會怪罪姑娘?！?p>　　方元芷反而笑了：“如此一來，我反而有六成把握了，趙公公且出去候著，把那幾個日常幫助我的小內(nèi)侍留下就行?！?p>　　方元芷做了半天的準備工作，很快就正式開始治療了。

　　等到天黑時分，才將病人傷口縫合完成。

　　可她知道，接下來的幾天，反而是最兇險的時候。

　　病人年紀太大，若不能撐過術(shù)后并發(fā)癥，一命嗚呼是大有可能的。

　　方元芷衣不解帶地守在病床前，隨時觀察病人動靜，并采取急救措施。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病人開始高熱。

　　方元芷之前在安樂堂已經(jīng)有應對經(jīng)驗，倒是輕松應付了下來。

　　她知道，這個病人，應該身份非同小可。

　　否則，錢太后不至于讓她的心腹內(nèi)侍趙德安親自帶她過來，守在這里多日不曾離開。

　　她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

　　過了半個月，病人終于逐漸康復，能進一些流食了。

　　“大人，該喝藥了?！狈皆茰芈曁嵝堰€閉著眼睛的病人。

　　病人睜開渾黃的眼睛上下打量方元芷。

　　方元芷卻感覺身上仿佛被刀子刮過一遍。

　　這個病人的眼神凌厲，是經(jīng)過無數(shù)殺戮，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才有的眼神。

　　半晌，病人才問道：“你是哪里的？”聲音蒼老，卻帶著些許尖利。

　　方元芷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恭順回答：“回大人，奴婢是南和侯爺方瑛的孫女兒，如今是皇宮里文淵閣的一名宮女。蒙慈懿皇太后的青睞，在西內(nèi)安樂堂替內(nèi)官診病一月有余。錢太后提攜奴婢，讓奴婢來侍奉大人?！?p>　　病人枯瘦的臉上神色稍微緩和：“原來是方都督之后。方政與我有些交情。沒想到，他的后代倒淪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了?！?p>　　方元芷汗顏。自己可真是丟祖宗們的臉！

　　她連忙拍馬屁：“能侍奉大人，是奴婢的福氣?！?p>　　病人不為所動，反而有些動氣：“一代將門之后，動不動就自稱奴婢，真是丟你們方家的人！以后不許自稱奴婢！”

　　“是，臣女方元芷，把大人腹中長的那些石頭都取出來了。大人之后應該不用再被病痛折磨。若是依據(jù)元芷的膳食方子和藥物堅持服用，再享幾年福，是沒什么問題的?！?p>　　病人略感意外：“你居然會開膛破腹？”

　　“是，大人請放心，元芷在安樂堂已經(jīng)實施過二三十個案例，全都醫(yī)治成功?！?p>　　病人微嗤：“倒是個膽大的。”

　　方元芷只覺得這個病老頭有些怪異。

　　之前她在宮中接觸的那些內(nèi)官，身上都有一種奴顏卑膝的氣度，似乎是天長日久習以為常，即便老病將死，那種浸到骨子里的謙卑也不改分毫。

　　這或許就是他們的保護色吧。

　　可眼前這個病人大不相同。

　　他雖是個閹人，下頜無須，可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說不來的殺氣與威嚴。

　　他不像個看人眼色的內(nèi)官，而更像個殺伐果斷的將軍。

　　方元芷長到這么大，也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這種令人駭然又心生尊敬的氣度。

　　——爺爺方瑛。

　　爺爺是多年征戰(zhàn)疆場，軍功靠一刀一槍廝殺出來，才養(yǎng)成這樣的大將氣度。

　　眼前的古稀老人，只是一個閹人，怎么也會有如此氣度？

　　在日常侍奉中，方元芷心中的疑惑不免就顯露了出來。

　　養(yǎng)了一個來月，病人已經(jīng)能下床走動了。

　　此時已經(jīng)進入了陽春三月，春暖花開，花紅柳綠，碧波蕩漾。

　　老人讓方元芷推著他出門散步。

　　方元芷依言。

　　老人乘坐的輪椅極其精巧，還繪有蟒紋，一看便知是御賜之物。

　　方元芷推著輪椅上的老人，在花園中散步。

　　“你至今還不知道咱家是誰？”老人看著園中的姹紫嫣紅，笑吟吟問道。

　　“還請大人明示?！?p>　　老人有些得意地介紹道：“三寶太監(jiān)，你可曾聽說過？”

　　“您說的是曾經(jīng)七下西洋的鄭和太監(jiān)？他的大名流傳千載，在史書中都被大寫特寫了一筆！”即便是前世的方元芷，在小學的歷史課本中也學過“鄭和七下西洋”的故事。

　　老人與有榮焉地自豪說道：“正是！三寶太監(jiān)是太祖皇帝的左膀，咱家就是太祖皇帝的右臂！太祖皇帝當年總叫我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