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似是故人歸（一）
時間推著我們向前，轉(zhuǎn)眼到了四月。
某個周六的早上，我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
電話里，聽到又被安排了一場相親，我頓時有些不悅。
“媽，我能不去嗎？”
“郝艾笑，你怎么回事？約好的事情，哪能說不去就不去？小趙下午五點的飛機去B市出差，臨走前，特意擠出時間約你吃飯，餐位也訂好了，你可別不知好歹。你今年都三十了，還沒個對象，我和你爸年紀也大了，萬一哪天……”
“媽，媽，我去，我去還不成嗎？”一聽到媽媽又開始念叨，我趕緊應(yīng)承下來。
“今天是周六，路上可能會堵車，餐廳離你住的地方也有點遠，你早點過去，給人留個好印象?！?p> 周末的地鐵雖不似工作日那般擁擠，可要想在人群中站穩(wěn)腳跟，也并非易事。
好不容易站定，電話鈴聲響起。我從包里掏出手機，費力地按下接聽鍵，蘇易溫柔的聲音透過冰冷的聽筒，傳進我的耳朵。
“笑笑，我媽前幾天寄了三份‘手打丸’過來，特意囑咐我?guī)Ыo你們。正好我一會兒要去G大，順便給你送過去?！?p> “替我謝謝陳姨。蘇易，我這會兒在外面，短時間內(nèi)回不去，你把備用鑰匙帶上。我要換乘了，先不說了?！?p> “好。你……”蘇易聽著手機里的忙音，硬生生咽下了未說出口的“注意安全”?？粗粧鞌嗟碾娫?，他有些出神。
兩小時后，我到達目的地。在服務(wù)員的引導(dǎo)下，我順利找到了餐位。
望著對面的空座位，我托著腮幫，認真思考如何才能不失禮貌地拒絕對方。
正想得入神，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闖入我的視線。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身影的主人清冷開口，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沒事，我也剛到?！蔽衣冻龆Y節(jié)性的微笑，仔細打量眼前的這個人。
他頂著一個大背頭，兩邊粗硬的頭發(fā)服帖地向后固定住，露出硬朗的臉部線條。兩條墨色的濃眉下，一雙漆黑的眼睛透著精明的光。高挺鼻梁上的一副金絲細邊眼鏡，恰到好處地掩藏了他的心機和算計，鼻梁下的兩瓣薄唇抿成一條線，帶著生人勿近的疏離?？粗砩系臈l紋西裝，不知怎地，我竟然想到了宋珝。三月底，宋珝告訴我，他要出一趟遠門。至此，我們已經(jīng)近半個月沒有聯(lián)系了。
我輕咳一聲，借以掩飾剛才的走神。
入座后，“大背頭”并不著急點餐。對于服務(wù)員的問詢，他顯得十分沒有耐心。
打發(fā)走服務(wù)員，他像例行公事一樣，機械地列舉出他的個人信息以及他對伴侶的要求，包括但不限于長相漂亮、身材高挑、溫柔體貼、賢惠持家、經(jīng)濟獨立、家境良好。聽到他對女性的那些不實評價，我心里冷哼一聲，趙遙，造謠，他這名字倒是起得一點沒錯。
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我忽然想到了菜市場里等待出售的新鮮鯽魚，也是這樣，在水槽里張大嘴巴，“吐”著廢料。
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我知道，打斷別人說話很不禮貌。但比起“大背頭”的言論，我想，接下來我的行為實在是不值一提。
“不好意思，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我還有事，先走了。”
拿上包，我準備離開。同這種人多待一秒，都是對寶貴生命的嚴重浪費。
“你該不會以為頂著一張娃娃臉，就能冒充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幻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吧？”“大背頭”冷眼看著我，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嘲諷地說，“難怪到了三十歲還是孤家寡人。”
“趙先生，”我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出聲，“您人帥多金，又如此務(wù)實，怎么不見您成功把自己銷出去呢？難不成……您有什么隱疾？”
“你胡說八道什么？”對方惱羞成怒，握緊拳頭站起身，做勢要打人。
四周忽然變得安靜，我抬起胳膊，用手指了指頭頂?shù)谋O(jiān)控，沖他笑了笑，“聽聞趙先生在國有銀行工作，想必是個體面人，應(yīng)該不想把事情鬧大吧。”
聞言，“大背頭”怒目而視，卻沒有出手。
離開餐廳，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剛走出沒多遠，電話響起。
“喂，老袁?！?p> “笑笑，你現(xiàn)在有空嗎？方便來我家一趟嗎？”
“我還在外面。怎么了？”
“唉，”袁芃長嘆一口氣，“唐可欣這些天什么都吃不下，喝水也吐。我看她瘦了一圈，心里又著急又難受。我偷偷咨詢了醫(yī)生，醫(yī)生認為像她這種情況，必須住院輸液治療。但不管我說什么，她就是拒絕住院。我……”
“老袁，你把電話給唐可欣?！蔽掖驍嘣M的話，隨后對接過電話的唐可欣開門見山地說，“唐可欣，你為什么不愿意住院？”
唐可欣明顯愣了一下，怯生生地小聲答道：“我不喜歡醫(yī)院，不想住院?！?p> “不喜歡？不想？”我一時氣結(jié)，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唐可欣，因為你的不喜歡和你的不愿意，袁芃放下學(xué)校的工作，在家陪著你、護著你，還要默默忍受你的壞脾氣。見你吃不下東西，他心急如焚，卻什么忙都幫不上。他也不敢把你的情況如實告訴你爸媽，G市和A市相隔近千里，你爸媽身體又不好……唐可欣，袁芃事事都為你著想。你呢？你為他想過嗎？”
“笑笑，你……”
“你別打岔，我還沒有說完?！蔽抑浦沽颂瓶尚溃^續(xù)說道，“你現(xiàn)在連喝水都吐，更別提吃飯了。再拖下去，你肚子里的寶寶也會受到影響。唐可欣，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
許是我的語氣過于嚴厲，唐可欣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想到可能嚇到了她，我又柔聲哄道：“唐唐乖，等身體養(yǎng)好了，我們就回家?！?p> “好吧。”唐可欣怏怏地答道。
掛斷電話，我才發(fā)現(xiàn)，一小時前，蘇易發(fā)了一條消息。
“笑笑，我把丸子放進冰箱了。廚房里的獼猴桃，是小婧讓我?guī)Ыo你的。獼猴桃現(xiàn)在有些硬，等過幾天放軟了再吃。”
回復(fù)完消息，我在路邊找了一家快餐店。吃完飯后，才不緊不慢地坐上了回去的地鐵……
晚上，毫無意外，媽媽打來電話打聽相親情況。
“笑笑，中午和小趙聊得怎么樣？”
“別跟我提他?！毕氲街形绲氖?，我又開始來氣，“我從未見過像他那樣粗鄙不堪的人。他甚至攻擊我的年齡和長相，被我反擊之后，竟然還想動手。”
“什么？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他不過是想嚇唬我，大庭廣眾之下諒他也不敢。再說了，餐廳里有監(jiān)控，事情鬧大了對他也沒什么好處?！?p> “回頭我定要去找老姚算賬，她介紹的都是什么人！”
“媽，您別激動?？傊院髣e再托人給我介紹對象?！?p> “那哪兒成？這個不行，咱就換下一個。你平時又不出門，身邊來來去去就那么幾個人。人唐唐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你再看看你，三十了還沒談過戀愛！不給你介紹，你坐在家等著對象從天而降？對了，我還沒問你，之前王阿姨給你介紹的那個醫(yī)生，怎么就不行了？”
“我怎么知道他哪里不行，我又沒試過。”心煩意亂的我腦子一熱，脫口而出。
“郝艾笑，你……”電話那頭的媽媽并未料到我會頂撞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
“媽，我還有事，先不說了?！辈坏葘Ψ綉?yīng)答，我迅速按了掛斷。
沒過多久，袁芃發(fā)來消息，唐可欣已順利入院。
“今天總算有一件順心的事。”
臨睡前，我盤算著明天上午去看望唐可欣。想著想著，我的眼皮越來越重……
是夜，時隔一個多月，我又一次夢到了總裁郝艾笑。只不過，讓我意外的是，她似乎與多年來夢里的某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