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熟悉的陌生“人”
下午下班后,我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出租屋。打開燈的一瞬,刺眼的白光爭先恐后地從燈管窄小的身體里躥出來。它們跳到餐桌上、沙發(fā)上、立柜上……不放過一個角落,誓要將滿室的昏暗驅(qū)逐出去。
待到適應(yīng)了眼前的光亮,茶幾上的書和賀卡進入我的視線。從看到書的第一眼起,我心里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為了不讓唐可欣他們擔心,我忍住沒有將心里的異樣說出口。
手里的這本書,盡管封皮已經(jīng)發(fā)白,紙張也有些泛黃,但看得出來,它被人照顧得很好。它雖舊,卻很干凈。翻開后,并沒有想象中刺鼻的霉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書香味撲面而來。
“我是郝艾笑,今年三十歲,是IZ公司歷史上最年輕的總裁。自2005年進入IZ以來,從實習生到總裁助理再到企業(yè)總裁,我用了整整十年?!?p> “郝艾笑?”書中主角的名字為什么和我的一模一樣,還和我年紀相仿。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我開始閱讀這本名為《總裁之路》的小說。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色越來越暗,寒意也愈發(fā)深重。我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眼睛,想把小說的最后幾章看完,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喂,老袁。”
“笑笑,唐可欣孕吐太嚴重了。我讓她請假住院,她不肯,還朝我嚷嚷。我實在是沒招了,只能向你求助。”電話里的袁芃壓低聲音,聽上去情緒很是低落。
“今天中午不是還好好的嗎?你們?nèi)タ催^醫(yī)生嗎?醫(yī)生……”
“笑笑,你別聽袁芃胡說,他就是小題大做?!碧瓶尚缞Z過手機,打斷我的話,“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還不清楚嗎?下午我們?nèi)タ催^醫(yī)生了。醫(yī)生說了,少吃油膩的東西,保持飲食清淡就行。笑笑,你別擔心,我好著呢。”說完,唐可欣掛斷了電話。
聽著手機里的忙音,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去看看。我隨手把賀卡插入書中,起身將書拿進臥室,換了一件外套后,很快出了門。
開門的是袁芃,他像見到了救星一樣,額上的“川字眉”頓時舒展開來。
“笑笑,你快幫我勸勸她。下午在去和馬總見面的路上,我就覺得她不對勁。一直等到馬總離開,她才說不舒服。雖然醫(yī)生開了藥,但我看她難受成這樣,還是希望她住院。”
“笑笑,你怎么來了?”唐可欣從衛(wèi)生間出來后看到我,狠狠瞪了袁芃一眼,“我沒事。醫(yī)生都說了,前期有孕吐反應(yīng)很正常。這幾日我吃得太油膩了,所以反應(yīng)有點大。我……”話未說完,唐可欣捂著嘴,轉(zhuǎn)身又跑進衛(wèi)生間。
袁芃心里亂成一團麻,看著在洗漱池前干嘔的唐可欣,他心里雖然著急,手上動作卻很輕柔。他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想緩解她的痛苦。
“唐唐,如果覺得很難受,就不要硬撐了?!蔽业沽艘槐f給袁芃,看著面色蒼白的唐可欣,有些心疼。
唐可欣虛弱地靠在袁芃的身上,無力地點點頭。
回到出租屋,已是凌晨。筋疲力盡的我草草收拾一番,累得往床上一倒,沉沉睡去。
許是因為看了《總裁之路》,我才會在寧靜的深夜,夢到總裁郝艾笑。我像個幽靈一樣,在她的身邊游蕩,以旁觀者的視角,見證她的成長與蛻變。
初入社會的她,沒有任何背景,凡事只能依靠自己。剛進入IZ時,她作為實習生,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飯。然而,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最后卻為他人做了嫁衣。其中的委屈心酸,她一一忍下,對外只字不提。
在跟隨領(lǐng)導出席的晚宴上,觥籌交錯間,她不得已喝下不少酒。饒是如此,她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讓那些假借醉酒之名,想趁機占她便宜的人未能得逞。散席后,她強撐著回到住處,直到房門落鎖的那一刻,她才放下所有防備,癱坐在冰冷的瓷磚上,吐得一塌糊涂。
實習轉(zhuǎn)正后,她成為總裁助理。公司上下流言四起,無人在意她背后的辛勤付出和突出的工作能力。大家一致默認,她依靠“潛規(guī)則”上位,仿佛只有這個理由才能平息他們的熊熊妒火。畢竟,詆毀他人,特別是新人,尤其這個新人還是個女人,比承認自己能力不夠,要容易得多。面對謠言,她并不辯駁,而是專注自身,憑實力說話。但對不懷好意、故意挑釁者,她也會強力反擊、毫不示弱。
“惠創(chuàng)花城”項目爭奪戰(zhàn)中,已是總裁助理的她,秉承“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的原則,提前謀劃,費力勞心搜集信息,撰寫分析報告,忙得廢寢忘食。好在努力沒有白費,她幫助公司,在一眾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功拿下項目。此后,不僅公司謠言不攻自破,她也贏得了同事的尊重。
2015年,在股東大會上,她高票當選為IZ總裁,成為公司新一代的領(lǐng)航人。此時,距離她大學畢業(yè)進入IZ,已經(jīng)過去整整十年。大會上,她作為新晉總裁發(fā)言。彼時的她,再也不是十年前那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了。她一襲黑色西服套裝,眼神堅毅地看向前方,立志要把IZ打造成行業(yè)龍頭,讓員工以IZ為榮。
夢里的場景瞬息萬變,變幻莫測。上一秒,她還是個實習生,身著酒紅色禮裙,在晚宴上坐立不安,強顏歡笑。下一秒,她已然是IZ總裁,在行業(yè)協(xié)會年會上,舉止優(yōu)雅,侃侃而談。
我看著她一步一步,從青澀走向成熟,從韜光養(yǎng)晦走向鋒芒畢露。她吃過的苦、受過的傷、流過的淚,讓我難過又痛心,仿佛她的那些經(jīng)歷我也親歷過,她的那些感受我也體會過。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云層,透過玻璃窗照進室內(nèi),打在我的臉上,讓我從夢中慢慢醒過來。
我伸出手掌,想擋住陽光,可還是有光從指縫中溜走??粗缚p里的光,我忽然憶起,夢里,總裁郝艾笑似乎也做過同樣的動作。那是她剛轉(zhuǎn)正不久,某天被臨時安排出外勤。當時正值酷暑,她頂著毒辣的太陽,一個人在外忙活,間或得了空,才勉強用手擋一擋。
她的十年不過是我的一場大夢。明明我們只是擁有相同名字的陌生人,不,她甚至都不是真實存在的人。可為何,她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我都能感同身受。甚至,她于我而言,不是一個冷冰冰的小說人物,而是一個失聯(lián)多年的親密好友。
我的心中滿是疑惑,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也罷,想不明白的事又何止這一件。”想到這些年時常做的那個夢,我自嘲地搖了搖頭。
天空漸漸變得透亮,又是新的一天。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從那天起,我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有些東西塵封已久,開始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