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尖叫雞

　　藥材買回來了，雞也送來了。

　　養(yǎng)雞鋪的老板倒沒食言，雞是陸西泠再三囑咐的童子雞，可籠子里的這只羽翼飽滿、撲棱的六親不認(rèn)的活雞，她從來沒處理過呀。

　　兩輩子遇見一次這么棘手難題。

　　陸西泠又開始懷念起了現(xiàn)代的冷鏈運(yùn)輸。

　　“豆芽——”

　　陸西泠掀開珠簾搬救兵，正巧豆芽剛盤完賬，一聽說待會兒有雞湯索餅吃，立馬就擼起袖子趕過來了。

　　“好家伙，還是只大鵬展翅的童子雞，這雞要是不宰了吃，日后放到斗雞場去，定能贏個好價錢！”

　　陸西泠沒心思打趣兒，看見生禽就渾身起雞皮疙瘩，這都是上輩子在鄉(xiāng)下被母雞成群結(jié)隊圍攻時落下的后遺癥。

　　“世雖有僥幸之事，可咱們斷不可有僥幸之心，財不患其不得，還是腳踏實地的好?！?p>　　豆芽哈哈笑了起來。

　　她聽不懂中原人文縐縐的遣詞造句，但她眼神好，蹲在地上一回頭，正好看見陸西泠一雙打顫的小腿肚子。

　　仿佛是終于找到了幸運(yùn)美人的“缺點(diǎn)”，豆芽收起笑容，立刻決心要在人面前大展身手一番。

　　先小小的打開籠子一個縫，豆芽說時遲那時快，抓住雞脖子提了出來。

　　許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童子雞的膀子支棱的比原先更激烈了，尖利的嘴張大著，聲音刺耳。

　　陸西泠少時在宮里同嬤嬤學(xué)過聲樂，她的音色不錯，可就是一唱曲兒就走調(diào)，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故而嬤嬤常在背后笑她不唱歌時候就像個小瓷鳳，一張口就變尖叫雞。

　　如今真正的尖叫雞就在眼前，且還張牙舞爪的嚎叫著，陸西泠聽的心里五味雜陳。

　　“怎么樣？我厲害吧？”

　　豆芽一手掐著雞，一手掐著腰，洋洋得意的在陸西泠面前轉(zhuǎn)圈圈。

　　可沒想到，還沒等陸西泠的大拇指豎起來，就聽對方“哎呦”慘叫了一聲。

　　童子雞頓時掙脫手掌，撲棱著翅膀差點(diǎn)飛到陸西泠的頭頂上，零零散散的紅白雞毛落了一腦袋。

　　豆芽吐了一口雞毛，齜牙道：“畜生竟敢咬我！看我不收拾你！”

　　人家的雞毛飛上天是個勵志故事，陸西泠的版本則帶著點(diǎn)諷刺般的黑色幽默。

　　童子雞的體力十分好，又會逗人玩，華麗麗的飛到了灶臺上，豆芽剛一撲，公雞留了根羽毛給她，轉(zhuǎn)眼又飛到了貨架子上。

　　“小心調(diào)料瓶！”

　　豆芽這下不敢使出全力了。

　　“小心米袋子別讓它叼漏了！”

　　豆芽的額尖微微冒汗。

　　“小心！”陸西泠見人回頭哀怨的望了自己一眼，小聲提醒道：“地上有燒火棍，你小心絆倒……”

　　豆芽氣喘吁吁的哼哧著，耐心早耗盡了，眼下準(zhǔn)備無招勝有招的捕捉敵人。

　　陸西泠看不下去，也過來幫忙。

　　倆人圍著灶臺邊上一前一后夾擊敵人，豆芽拿著棍子在前面做威脅，陸西泠舉著竹簍順勢撲過去。

　　第一次撲了個空，倆人的頭撞在了一起，雙雙坐在了地上。

　　童子雞高傲的落在水缸上，歪頭點(diǎn)著腦袋，俯視著窘迫的兩人。

　　這回便是害怕尖嘴動物的陸西泠也忍不住了，不就是只乳臭未干的小雞仔嗎，2v1還打不過了！

　　不服！

　　它跑，她們就追，好在廚房不大，門又是關(guān)著的，等終于把敵人逼到了角落里，豆芽氣不過，奪過竹簍猛勁兒的撲了過去。

　　整個人實打?qū)嵉膲涸诹松厦?，這一下任憑潑雞崽子再如何折騰，也飛不出豆芽的五指山了。

　　吃一塹長一智，豆芽不肯再輕敵，接過陸西泠遞來的刀刃，迅速地從下面快準(zhǔn)狠的塞了進(jìn)去。

　　瞬間，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廚房里登時回歸了往日的安靜。

　　結(jié)束戰(zhàn)斗，陸西泠抹了把汗，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酒樓里今后還是得有個男人在才行啊。

　　院子外頭生了火，豆芽報復(fù)似的拔掉了雞毛，等火起來了又用樹杈子將手下敗將穿膛而過。

　　雞身被烤的光禿禿的，半點(diǎn)絨毛都不剩，接下里就交由陸西泠來處理了。

　　“剪掉關(guān)節(jié)以下的位置，雞屁股也剪掉。”陸西泠邊做邊講究：“接著就是用鹽給它漬上。”

　　豆芽累的滿頭大汗，癱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陸西泠的手法，她家的阿泠做菜仔細(xì)的緊，連姜塊都要打皮了再切絲。

　　古代的調(diào)料金貴，鹽也是，但鹽勝在品類諸多，什么桃花鹽、梅花鹽、井鹽、精鹽，品類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

　　他們家的鹽價格適中，品質(zhì)勉為其難算中等，味道也不夠咸。

　　陸西泠雖舍不得，卻也不得不多往里面撒些，要不然沒法大腌大洗。

　　“里里外外都搓洗一邊，把雞眼扎掉，不然影響口感?！?p>　　豆芽也不知道聽沒聽進(jìn)去，恍惚的來了句：“阿泠的手好軟好嫩，按在人身上一定很舒服。”

　　她輕哼一聲：“沒想到這畜生死了還能有這般福氣！”

　　陸西泠笑了下，這丫頭還真是睚眥必報。

　　素手一挖，黃芪、蔥、姜、茯苓、枸杞……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塞進(jìn)雞肚子里，放在砂鍋里隔水燜上。

　　余下煲湯的時間里，豆芽喜歡聞雞湯的香氣，不肯走偏要留下看鍋。

　　陸西泠正好忙里偷閑休憩一會兒，隨手翻看賬本。

　　這一翻，竟然發(fā)現(xiàn)了豆芽的本事遠(yuǎn)不止吃播博主那么簡單——小丫頭數(shù)學(xué)挺不錯呀。

　　之前看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是因為鋪?zhàn)永锏纳夂芊€(wěn)定，賬目上的錢數(shù)和份數(shù)十分簡單，一目了然。

　　這回他們拓展了業(yè)務(wù)，又增加了糕品，還有飲子、還有額外的收費(fèi)、小費(fèi)……

　　陸西泠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算數(shù)小神童的背影，這都是她剛才算出來的？小丫頭難道是慧而不自知？

　　“豆芽妹妹？”

　　熱鍋邊上，豆芽睡眼惺忪的扭過半張臉，不知道是香的還是累的。

　　“兩者都有?！倍寡垦柿丝谒溃骸坝惺戮驼f吧。”

　　說著她揉了揉眼睛。

　　她已經(jīng)香的出現(xiàn)幻覺了嗎？怎么感覺阿泠的笑容和那日對孫仙姑時一樣狡黠呢？

　　背后攥著的手遞了過來，陸西泠勾了個笑：“這筆賬我算不清楚了，你瞧瞧？”

　　豆芽接過賬本念叨：“今有雞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雞兔各幾只？”

　　阿泠養(yǎng)雞了？

　　豆芽詫異抬頭，對上了陸西泠滑頭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