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身引魂

　　牧黎沒有看到放箭之人，九寰也沒有。

　　那支箭猶如魅影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生生插進洛水的心臟之中。

　　牧黎突然想起之前的那個帶著面具的神兵。

　　他不是就會用琉璃神箭的嗎？

　　牧黎曾經(jīng)也被這琉璃神箭誤殺過，可為何今日會突然射向妖王洛水呢？

　　琉璃神箭穿心而過，妖王洛水再無可能等到她的愛人。

　　她跪倒在地上，淚流滿面。

　　不是為了自己哭，而是為了身旁的那只黑貓。

　　洛水的眼睛沒了色彩，她茫然地摸了摸黑貓的頭，“玉貍，我再也等不到你了?！?p>　　天上的月，毫無預(yù)兆地突然變紅，格外悲涼妖異。

　　下一刻，黑貓的眼睛驟然變成了紅色，它似乎很是不安，不停地用頭去蹭洛水。

　　甚至?xí)眯∽ψ尤プヂ逅氖终啤?p>　　洛水咳出一口血。

　　血色的月光打在她身上，牧黎見了，只覺得她的生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逝。

　　很快，便會和春棠一樣。

　　一身鮮紅的妖王蒼白地看著眼前的黑貓。

　　她知道，自己曾經(jīng)奪了那么多魂魄，一定是自己的報應(yīng)到了。

　　其實，那個少女沒有取走定魂釘也好，若是知道今日有此一劫，她絕不會搶走別人的魂魄，也不會打死少女的小丫鬟。

　　她所求的，原來從一開始，就求不得。

　　曾經(jīng)，她想召回玉貍的魂魄，想和他廝守終生，如今看來，做不到了。

　　原來，她和玉貍之間，注定是一場開出過絢爛花朵的遺憾。

　　洛水喃喃道：“玉貍，我好愛你……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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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鮮紅的妖王死在了中秋血月時，她的鮮血浸染了黑貓鮮亮的皮毛。

　　頃刻間，黑貓幻化成人。

　　他一身玄衣，眸色凄苦。

　　九寰脫口而出：“玉貍？！”

　　他不是只有一魂一魄了嗎？怎么可以幻化了？

　　玉貍沒有看魔君，而是將洛水小心地抱在懷里，一點點把她臉上的血和淚擦干凈。

　　“洛水，我回來了。”

　　見愛人不答，他喃喃自語起來。

　　“你怎么不多等等我？是不是我讓你等得太久了？你不愿意等我了？”

　　“洛水，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剛剛，我還無情愛，現(xiàn)在，我卻失去所愛！”

　　玉貍朝著血月嘶吼，愧疚和絕望排山倒海地壓彎了他的腰。

　　他突然想起，自己魂飛魄散的那一天，她也是這般樣子。

　　那時候，她在無望的情況下為他搜集到了一魂一魄。她那么害怕自己死掉，最終他卻回來了。

　　是不是，他也可以這樣？

　　“洛水，我?guī)阕??！?p>　　玉貍站起身，抱著愛人，一直往前走，路過九寰時，沒有回頭。

　　九寰開口：“玉貍，跟我回魔界?！?p>　　魔君心中只有權(quán)利和洪荒萬靈。

　　他怎么會了解痛失摯愛的苦？

　　魔君九寰只想讓玉貍這個得力助手，助他一臂之力罷了。

　　玉貍的聲音帶著自嘲：“洛水死了，我跟你回魔界有什么用呢？妖王之位嗎？她都沒了，我要這妖王有何用？”

　　“九寰，從前，我救你喪命不悔。如今，我不想追隨你也不會后悔?！?p>　　玄衣玉貍抱著一身血紅的愛人，消失在血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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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和不安突然令幽魂猛然間醒來。

　　它看到了小主人的悲切。

　　看到了洛水和玉貍的錯過。

　　自然也看到了那六字箴言。

　　幽魂喃喃道：“主人，玉貍只有一魂一魄，他居然可以自己召回魂魄？”

　　牧黎還沉浸在失去春棠的悲傷之中，根本沒有聽到幽魂的低語。

　　可她很聰慧，電光石火間，就想到了那六字箴言。

　　“渡魂者，身先渡。”

　　或許，魂魄不一定需要靈魂修補師召回，還可以靠自身去感受渡化。

　　對，一定是這樣！

　　玉貍?cè)昶咂侵皇Ｏ乱换暌黄牵逅攘巳倌?，搶了三百年的魂魄，到了今天才把玉貍盼回來?p>　　可洛水沒有抽魂魄給玉貍，而是玉貍在洛水死去之時，肉身感受到了極致愛意，讓一個沒有愛魂愛魄的軀體，徹底找回了屬于自己的七情六欲。

　　也就是說，當牧黎感受到了極致的恨意，她的魂魄也會自行回到身體里。

　　到那時候，合化魂魄自然就解開了。

　　幽魂感受到了牧黎的想法，它提醒道：“主人，你的思路不錯。可必須是你和魔君同時感受。你的恨和他的愛必須同時達到極致，各自的肉身才能體會到。兩個合化在一起的魂魄，才會同時分離，召回?！?p>　　牧黎抬眸，無聲地看著眼前的血月。

　　“幽魂，春棠還能回來嗎？”

　　幽魂看著臉色蒼白到嚇人的牧黎，有一瞬間的不忍。

　　它不忍讓她絕望。

　　可是天道輪回，生老病死本就是天理尋常，并不值得煩惱。

　　牧黎不是常人，她是被選定的救世之人，她不該困于天理綱常，永劫輪回。

　　“主人，春棠已經(jīng)死了。死去之人，困于在世之人的情和不舍，那么便會成為孤魂野鬼?！?p>　　“生老病死本就是大自然規(guī)律，你可以悲傷，卻不能自責(zé)。讓亡者安息，往生之路才會平坦?！?p>　　“幽魂，這些我都知道?！鄙倥蝗恍α艘幌?，“死過一次的人，又怎會不懂？”

　　少女眼神空洞無神，眺望著遠方的月。

　　“幽魂，我難過的是，我作為凌初元很失敗。那句妹妹，春棠再也聽不到了?！?p>　　淚，又落了下來。

　　幽魂嘆了口氣，“主人，我?guī)湍阏谢辍Ｕ业酱禾暮?，你記得告訴她，并且不要哭。否則春棠就不能往生了?！?p>　　牧黎抬起淚眼，“好！”

　　*

　　牧黎抬眸看向九寰。

　　九寰也在安靜地注視著她，他很想對她說什么，可心緒很亂，今晚發(fā)生了很多事，他不知該從何說起。

　　然而，少女望著他，驟然明白自己與這個人還要牽扯許久。

　　她需要他知曉情愛，更需要他的愛與她的恨同時迸發(fā)到極致。

　　牧黎知道，這很難，或許根本就不可能實現(xiàn)。

　　魔君沒有愛魄愛魂，本身又極為冷漠無情，讓他知愛，簡直難如登天。

　　況且，天下之大，牧黎去哪里找到他所愛之人？

　　牧黎的恨，需要她自己去尋找，感受。這個，牧黎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可是他人的情愛，根本不在牧黎的控制范圍內(nèi)。

　　對于牧黎來說，這六只箴言，簡直太難了。

　　她是牧黎，需要攻略異僵王。她是凌初元，需要守護冰城，保護家人。她真的沒有精力，去幫魔君九寰尋愛。

　　少女蒼白的臉，沒有色彩的眼睛，顯得痛苦不堪。

　　她輕輕嘆了口氣，將春棠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朝著九寰走了過去。

　　少女看著自己染上血的雙手，輕聲道：“其實，我應(yīng)該殺了你的。”她抬眸，眼神中遮掩不住的痛苦蟄到了九寰，“如果不是你把春棠藏起來，她根本就不會死！”

　　魔君眼眸瞬間冰冷。

　　如果沒有他，那個小丫鬟死的更早！

　　洛水很早就盯上春棠了，他故意將春棠藏起來，為的就是不讓她被洛水要挾。

　　然而，少女卻不知道。

　　九寰生性多疑陰冷，他被人算計的太多了。

　　仲孫冥蒼已經(jīng)讓他徹底失去信任的能力。

　　所以當牧黎誤會時，他也只是冷笑。

　　反正她和自己一樣，不會相信。

　　少女說：“可是，我殺不了你。而那六字箴言，我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意思?！?p>　　九寰一聽，放松的神情突然緊張起來，他猛地走到少女面前，問道：“那六字是什么意思？”

　　牧黎看著眼前緊張的九寰，他眼尾發(fā)紅，眼里都是焦急。

　　她說：“解開合化魂魄，需要你我渡身知魂。你缺少愛魄愛魂，我沒有恨魄，胎光?？墒牵灰阄疑眢w同時感知到極致的愛與恨，便可以像玉貍一樣，由身引魂，召回魂魄。”

　　“我的恨，我自己找，自己感知。可是魔君，你的愛，我?guī)筒坏侥恪！?p>　　她頓了頓，輕聲道：“若是有一日，有個女人讓你牽腸掛肚，讓你為之生又為之死，那么你一定要告訴我。只有你我同時感知，我們才能成功?！?p>　　魔君怔然看著少女，突然笑了。

　　她在說什么？

　　她說自己會為了一個女人牽腸掛肚，舍棄生命？

　　真是太可笑了。

　　他直直看向少女，譏諷道：“會的，如果有這么個人出現(xiàn)，我會告訴你的?！?p>　　少女見他如此輕慢嘲弄，便不想再留下了。

　　“若沒有這個人，我們就沒必要見面了?！?p>　　或許，牧黎也會和少離一樣失敗?？墒悄茏龅?，牧黎已經(jīng)做了。能告訴的，牧黎已經(jīng)全部告訴了他。

　　接下來，一切就交給老天了。

　　少女轉(zhuǎn)身離開，手腕卻被魔君又一次握住了。

　　九寰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伸手攔下她。

　　只是，在她說沒必要見面時，他心里沒由來的升騰起一種不愉的感覺。

　　這感覺來的蹊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放手。”

　　魔君沒有動。

　　夜風(fēng)吹過，少女的藍裙與他的青衫交纏在一起。

　　她清冷著眸，臉上還帶著失去春棠的悲戚。

　　二人就這么僵持在原地。

　　下一刻，凌慕元和趙公明一起朝這邊跑來。帶頭的管家老李跑在最前面，他高聲呼喊著：“小姐，不好了，老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