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榮寵別有名,帝皇將相與梟僚。
丘麗皇知王籍何意,于是一掌接著一掌,把棋盤抹個(gè)干凈,也不管黑白了,都裝一塊去:
“頃伯是長大了啊,越發(fā)像你老子。孤當(dāng)年的玩伴,如今都走得差不多了。”
王籍把白棋罐輕拿輕放,送到丘麗皇手邊,神色放松道:“吾皇萬歲,君在臣在。臣不退,君豈能言敗?”
黑棋罐滿出的山頭被丘麗皇撥平,填入白棋罐中,一時(shí)間,兩罐的面上都是黑白混沌!
“說得好,叔再問一句,何為敗?”
棋手與棋盤同座,尤珈阿吉力怎么來的暖閣,便要怎么回去;太子是怎么病的,就要怎么好起來;丘麗澤是怎地富起來,就要怎地?cái)∠氯ィ?p> “榮寵不在則大敗?!?p> 銀冠小山,丘麗澤,吾澤氣運(yùn)所在,蟻山之基,所謂榮寵,天地人恩,一并收授。
丘麗皇是頭一回聽這番論調(diào),不禁感嘆道:“果然生之希望在于新,丘麗民日日新,吾澤日日新。于是吾澤永生,吾亦永生。
如此氣運(yùn),方堪國祚。”
喬一埜雖在史書上遇過丘麗皇多次,但隨蛇君登上史詩長廊,來到此,還是第一次與丘麗皇面對面,幾近平等地聊上這么一次。
這位皇貪生,亦不貪生,有生妄,也有死妄。
但終究化作史書輕飄飄的一頁,于輕風(fēng)翻動(dòng)。
既為后人,也為臣子,更是新生之希望,王籍起身,朝丘麗皇獻(xiàn)禮道:“榮生為人,寵于天地。吾皇萬歲,榮寵丘澤!”
“頃伯,朕與萬民可有不同?”
丘麗皇一子續(xù)一子,將黑與白,沿著棋盤中線,一粒粒排開,左右黑白分明,四方磚,兩黑兩白。他排得分外用心,就好像這是他最后一件人生大事。
王籍沉思的片刻,剛要答,又聽丘麗皇道:“朕,自幼便不喜歡圍棋。
太復(fù)雜,不適合朕。但朕學(xué)得極好,老師都夸朕。自此之后,朕便知道了。
朕是要玩這個(gè)的,唯此,才能得第一。
但其實(shí),朕最喜積木,好榫卯之道,雖不顯合縱連橫之策,卻猶貴精誠相嵌。
無有第一,于是第一,最為第一。
如此朕亦可自稱一聲“孤”,頂一頂“丘麗皇”的名號。”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吾皇啊……
喬一埜記得史書有概括這位帝皇:重山之皇,百澤之帝,潤下兌上,萬世基筑。
也就是說,打這位皇帝出世以來,直到駕崩,他這一生沒白來,四舍五入,約等于給后世的帝皇全打了個(gè)樣,有生妄的,有死妄的,他都通了。
“頃伯,朕是如此,你呢?”
丘麗皇說笑間,已經(jīng)將棋盤鋪卻一半。喬一埜見手邊被推來黑白兩棋罐,只得認(rèn)命,一粒粒地陪這位大朋友,去拼湊兩黑兩白的方磚。
“陛下心有大志,與頃伯不是一類人。
就像這棋盤,陛下可以論個(gè)“喜歡”,說個(gè)“不喜歡”。但頃伯不行,因?yàn)轫暡褪沁@棋盤。
百子皆為余寶,少一子便無法開局。無局無人無史,頃伯便無用,所以頃伯與陛下不同。
一為棋手,一為棋盤,僅是相互成就罷了。”
喬一埜也不愿瞞著丘麗皇,畢竟皇帝畢生都在追求永生,企圖在另一個(gè)世界一統(tǒng)天下。
但他所學(xué)的歷史是,丘麗澤大敗,病太子繼位,群臣攝政,丘麗澤亡,其民四遁,無有復(fù)興之門路。
所幸【端道八部】是一部【真史】,他而今既來此找尋通往塔尖之法,又漫漫長路,相遇即是緣,便不能干看著丘麗澤亡國。
至少得讓這位陛下,真正地獲得解脫吧。
“吾皇人子,既是天地民,也是丘麗民。
與眾生同貪,嘗生死,時(shí)而天人交戰(zhàn),時(shí)而悠然自得其樂,受天地榮寵。
造敵又殺敵,殺敵再造敵;居虛又履實(shí),履實(shí)又居虛;煉靈又散靈,散靈再煉靈。
眾妙異同,九念共生,守一而終。
陛下是人,好人之好,惡人之惡。
頃伯亦如是。”
喬一埜搬出了【端道八部】的必背考點(diǎn),全書九卷核心宗旨,每次小測必抽一點(diǎn)延展作堂辯大題,他可是深受其害的!
丘麗皇見他擺好了棋盤,一絲不茍,又顯露一抹淺笑,欣慰道:“千金方于朕,于朕之子,于丘麗澤,療效甚好。
民作臣,朕作君;民作君,朕作臣。臣在君在,臣不退,君豈能言敗?”
尤珈阿吉力死得不冤啊。
王籍于公于私都要補(bǔ)一式跪拜禮的,他重重地給丘麗皇磕了一個(gè)頭道:“恭請吾皇,萬歲登天!”
——————
《雀兒飛,第二十八天》
是兩個(gè)月的修養(yǎng)
仲夏,季夏
緊跟著的就是
孟秋,正秋
奶奶
她于六月底
收到了一項(xiàng)考試
考過了,就要出師
是時(shí)候另立門戶
但她并未學(xué)太多
無非是融蠟澆蠟
來來回回的那幾步
若要再復(fù)雜些
便是一整套模具
怎能翻出更多的花樣
可她忘了
人喜人悲,燭慶燭哀
有龍鳳花燭
便有靈燭鬼蠟
這試題就是
制一對祭祀之燭
也是一段師徒起止
白蠟燭,她做過
龍鳳燭,她做過
雕花燭,她做過
這靈燭鬼蠟
她從沒見過
好似,也無人訂貨
既沒人買,為何傳學(xué)
這不犯傻嗎
她不懂,照問奶奶
然后理所當(dāng)然地
被小木鞭打了三下手心
然后開始跪師祖
都一樣樣的
切
她不服氣,使大眼
狠勁瞪那張
供臺上
早已模糊不堪
的相片
與畫像照片不同
師祖的遺照
四角邊緣是硬的
她有偷偷摸過一次
實(shí)在好奇
有光照落時(shí)
照片的四角能反光
瞧著太神奇
她半天就這么跪去了
下午吃過飯
老人家說什么
都不讓她碰工作臺
就一心一意地想試題
什么時(shí)候把靈燭鬼蠟
給做出來了
就什么時(shí)候
收拾包袱走人
老人家那地不養(yǎng)無用之人
你要傳承技藝
你就得去開枝散葉
若找不到創(chuàng)新點(diǎn)
這師承了,便也斷了
老人家哪怕將她趕出去
叫她街頭閑逛
也不肯她呆小作坊里
精煉技藝
六月的兒街
一派祥和
但再過兩月
就有一場祭祀
赤靈祭祀
是要哭的儀式
許多人會(huì)一起哭
她上一年就見過
別提那時(shí)了
她怕得很
也被嚇哭了
后來第二天
又確見
這就是一場游戲
大家伙默契的游戲
游戲結(jié)束后
一切如常
榕樹下的說書先生
也照常說著
九雀的故事
說那九雀一會(huì)變?nèi)?p> 一會(huì)變鳥
一會(huì)又成了只鳳凰
奇奇怪怪得很
但是聽?wèi)T了
便知他就只會(huì)這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