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守年輪

　　【本篇以方和懌的視角回憶他與蠻洛兒的相遇相知】

　　小河森林，一個很貴的地方，人要在里頭待一小時就得收一元。有個修仙大能仗著勢大強占了那。

　　但我們總能找到溜進去的辦法。

　　涼風撥動醒水，石鏡蕩起波紋圈圈，這是我們相守的年輪。兒街，年輪的開端，最初的軌跡。

　　記得是片刻難為情，她在門邊見我狼狽模樣，愣了一瞬，推門而入，把我嚇得不知所措。

　　那些病了的年頭，她是第一個闖進來的陌生朋友。

　　沒有好奇，沒有冷漠，沒有同情，她雙眼空洞。后來知曉，扶起一個摔倒的人，僅是她的工作。

　　她的善良本不該因我有價。

　　心痛，來得突然而又猛烈。

　　淚，不知覺就盈滿了眼眶。

　　她是我的洛兒……

　　“無需對我笑?！?p>　　“你不需要做這些。”

　　“不必圍著我轉?！?p>　　“我不跟三娘告狀。”

　　“回學堂去吧，你不屬于這里。”

　　“如果只是缺錢，我可以幫你?！?p>　　不知那一個月，她一次次朝我揚起微笑是怎樣的感覺。我只覺她是我此生頑敵。

　　無懈可擊，她就是我的新生。我一生之敵，一生摯愛。

　　突然就后悔了，好想活著。

　　我想看看長大后的她有多美。

　　我多想名正言順的愛她。

　　感謝“三元”合約，金錢的力量真?zhèn)ゴ?。想著便破涕而笑，她像頭小龍，總愛盤踞在金光閃閃的山頭上，向每一個路過的冒險者討要金幣。

　　我僅是她全世界的千萬分之一。

　　昔日天才般的作息規(guī)律又被她催促著撿起，早五晚十，不再單調。晚課，她總有講不完的故事。

　　九雀，真就有九九八十一個版本，版版不一樣，編得比榕樹口那說書的還離奇古怪。

　　我問她，你怎么這么清楚？

　　她說，我夢里都是它。

　　記得是九九八十一難，關關難過關關過，我笑不出，無話可說。

　　問過三娘，她說這就是九雀的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于是，從未有過的，我迫切希望我能好起來，再變回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天才。

　　唯此，方能護她一程。

　　修煉是煉不來了，于是轉戰(zhàn)文化課，上到哲禮，下至數(shù)理，兼修兵法，也懂詩琴。有望來日征程路上，與她再相聚。

　　可惜一日復一日，終是病軀將銷，要偷那明日換作今時。我身不在，化作良習，與她合一，伴她度此一生，也是極好。

　　一日“一元”，我買故事天天，伴她闖那夢中九九八十一關，每個夜晚都有星辰見證我們的約定。

　　那天我如約而至，一路碾沙碎石。隨三娘搬居兒街養(yǎng)病以來，是頭一回見榕樹繁茂。

　　沒被院墻圍住的天地十分廣闊，道路條條一眼辨不盡其中曲折。路上一雙雙眼如劍指我，一句句話如刀片我……

　　我手推輪椅，尋著榕樹的方向趕去，想要保護她；然后看到丟了墨鏡的說書先生，看見折進錢角的，我的洛兒。

　　她果然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被人欺負了，我再推不動這破輪椅?？此粞蹨I，我忽然想哭。

　　還是第一次這般想哭，就算病了吃苦受難，也從沒哭過，好生無力。

　　她突然朝我奔來，嚇住我，把我拐去小河森林。兩輪子滾入結界，滾過枯枝，滾進河岸草地。

　　——當是——

　　風涼語思發(fā)，

　　河清念陽紅。

　　方曉情思何，

　　才忌緣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