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踏雪無痕

　　葉法善捻了捻白須，微垂首搖頭道，＂廟堂之爭，向來是皇家人血葬之地、埋骨之所，不是我們這些江湖人可以插足的。老道也是不愿見今夜的殺戮，才想著要出城避世，沒想到還是讓老道碰上了。＂

　　他抬眸看向應(yīng)無愁，苦口婆心勸道，＂年輕人，聽老道一句勸，放下武器，遠(yuǎn)走高飛吧！別再蹚這趟渾水。當(dāng)今圣上英明果決，殺伐決斷，絕不會愿意大權(quán)旁落，你的主子怕是........＂

　　葉法善沒有說完后半句，但應(yīng)無愁了然于心，他輕哼了聲，道＂沒到最后，誰勝誰負(fù)又何以知曉。＂說著將「銀闕」向前直指，＂葉前輩，請指教。＂

　　葉法善皺眉嘆了一聲，道＂看來你今夜是不會善罷罷休了。也罷，既然上天讓老道碰上了，就是天意如此，老道也不能撒手不管。年輕人，你出招吧?。⒄f著便拔出背上的劍。

　　劍身通體漆黑，毫不起眼。應(yīng)無愁看了一眼那黑色劍，口中輕道，＂「玄青劍」?。⒈愎チ诉^去。

　　葉法善微微一怔，道＂年輕人倒是知道不少?。。㈦S即提劍擋住應(yīng)無愁攻向自己中路的劍招。

　　葉法善劍勢雄厚剛勁，而應(yīng)無愁則輕靈迅捷，招招狠辣。兩人一下子對拆了十余招，葉法善越來越疑惑，忍不住將「玄青劍」往應(yīng)無愁足下遞去。

　　應(yīng)無愁足尖輕點，踏上了葉法善的劍身，借著反力，向后騰躍了五丈有余，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ⅰ柑ぱo痕」？?。⑷~法善看了震驚不已，收劍問道。

　?。⒛贻p人，「十里無聲魂歸天」－孫振天是你什么人？＂

　?。⑽?guī)煾?。＂?yīng)無愁面無表情回道。

　　葉法善心道果然，＂你的招式迅捷凌厲，且快且狠，是「四十九式追魂劍法」吧？＂

　　應(yīng)無愁點了點頭，＂不錯。＂

　　葉法善拈拈長須，道＂我還想著這孫老兒怎么消聲匿跡了這么多年，原來是收徒弟去了。＂

　　隨后又問道，＂那老不死的現(xiàn)在在哪兒？＂

　　應(yīng)無愁聽他這樣稱呼自己最敬重的師父，頗有不悅，只淡淡道，＂師父他在前年已仙逝。＂

　　葉法善頗訝然，嘆道＂唉！這老不死的和老道我斗了幾十年，想不到我也沒能再見他最后一面，倒是遺憾了。＂

　　應(yīng)無愁道，＂不錯，師父他生前常常和我提起葉前輩您的事跡，臨終前也說此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沒能再和前輩較量一次，打敗前輩。＂

　　葉法善輕呵了一聲，道＂那老不死.......，算了，人也死了，那孫老兒一生冷血孤傲，眼高于頂?？鲜漳銥橥?，想來你定是天賦奇高，才肯讓孫老兒傾囊相授吧?。?p>　　應(yīng)無愁淡淡地道，＂不敢，師父確實只得晚輩一個徒兒。這些年來除了教導(dǎo)晚輩武藝，也講述了和葉前輩多次較量的經(jīng)過，說前輩的「混元訣」內(nèi)力至陽至純，加上一柄「玄青劍」，克制得他的陰柔內(nèi)力和「追魂劍」毫無招架之力。＂

　　葉法善輕哼一聲，道＂難怪你這么清楚老道的事。原來孫老兒收你為徒是想找個后繼人來打敗老道?。。?p>　　頓了一會兒，又問道＂不過，年輕人，你可知道尊師是什么人？＂

　　應(yīng)無愁道＂自然知道。＂

　　葉法善又感慨，＂雖說現(xiàn)在契丹和大唐和睦，但孫老兒懷著什么心思，老道一清二楚。＂

　　眼神轉(zhuǎn)凌厲地看著應(yīng)無愁，＂你想拜師，精進(jìn)武藝本是無可厚非，但孫老兒是契丹貴族，又一直想染指我中原武林，你身為大唐子民，怎能拜他為師呢？＂

　　應(yīng)無愁還是淡然回道，＂武藝本就沒有國界，何況前輩剛剛也說了，契丹和我大唐關(guān)系友好。我大唐一向是胸懷寬廣，海納百川。這武林上的事......，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葉法善再次嘆了口氣，道＂看來今夜注定不會平靜了。＂說著擺開了架勢，等著應(yīng)無愁的攻擊。

　　應(yīng)無愁也不退讓，腳踏上乘輕功，挺上了「銀闕劍」，往葉法善攻去。

　　小男孩看得驚為天人，為兩人超凡的劍術(shù)心馳神往，而小女娃崔珩也看得目眩神迷，一時忘了嚎哭。

　　過了好一會兒，兩劍當(dāng)、當(dāng)互擊聲依然不停，應(yīng)無愁劍如靈蛇，腳步飛舞，一直在葉法善周邊竄動，而葉法善巍然不動，雙腳步劃沉穩(wěn)，執(zhí)劍擋下了所有的攻勢。

　　如此一來，兩人的高下立現(xiàn)。

　　再對拆了數(shù)十招后，葉法善猛然低喝一聲，「混元訣」催動，力貫右手，劍尖揮開了「銀闕」，直刺應(yīng)無愁右手上的合谷穴，往上沿著手經(jīng)絡(luò)，一路劃開了一個大口子，直至曲池穴而止。

　?。⑦?.......。＂應(yīng)無愁痛哼一聲，眉心皺起，手上的「銀闕」劍再次＂哐＂一聲掉在地上。銀色的光芒在月色下如螢火，閃閃而動。

　　應(yīng)無愁以左手托住右臂，這次是實打?qū)嵉钠ら_肉綻，鮮血橫流。傷到了手上的經(jīng)脈，痛鉆入心，他的額上微有汗珠滲出。

　　他看了一眼右手傷口，好在葉法善留了五分余地，并沒有斷他的經(jīng)脈，否則今夜他這右手臂只怕要廢了。

　　應(yīng)無愁眼神微黯，看向葉法善，＂多謝前輩劍下留情。＂

　　葉法善看他雖然為追逐名利而不擇手段，卻也提得起、放得下，不禁暗贊一聲好，拈拈須道，＂孫老兒這套劍法凌厲無匹，但沒有個二、三十年，難有大成。年輕人，老道說了，你的殺氣太重了，難免就急功近利。＂

　　應(yīng)無愁緊抿著唇不說話。

　　葉法善繼續(xù)道，＂其實劍也好、劍法也罷，使用的都是我們「人」，若「人」不能參透武學(xué)真正的意境，即使我們拿到天下第一神劍，學(xué)到天下第一的劍法，也是枉然。你年紀(jì)尚輕，趁早離開，好好思考老道的話吧。＂

　　應(yīng)無愁俯身拾起銀闕，插劍入鞘，向葉法善一拱手，＂晚輩就此別過葉前輩。將來有一天，晚輩定能實現(xiàn)這天下第一的劍法。＂說完轉(zhuǎn)身，施展「踏雪無痕」而去。

　　葉法善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搖頭大嘆，＂唉！年輕人，你根本沒有聽懂老道的意思。＂

　　可惜了這樣一位武學(xué)奇才??！

　　一旁的公孫寅和張芷蘭見應(yīng)無愁負(fù)傷而去，都不約而同地大松了一口氣?？聪蜃呓娜~法善，忙跪下向他道謝。

　?。⒅x葉國師救命之恩。＂

　　＂謝謝高人搭救。＂

　　葉法善扶起他們，看向張芷蘭懷中的女娃兒，女娃兒長的嬌俏可人，唇如桃花，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還含著淚水，正怔怔地看著他。

　　葉法善唇角含笑，伸手去碰女娃兒的脖頸上紅色的系繩，拉出了那塊「金鳳玉觿」。

　　公孫寅和張芷蘭微怔，＂國師！？＂

　　葉法善只翻看了一會兒，便放了回去，對他們道＂這塊「金鳳玉觿」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們依然要帶著它走？＂

　　公孫寅沒有權(quán)利做主，只看著張芷蘭。

　　張芷蘭看了一眼那鳳觿，她也知道她們的災(zāi)難應(yīng)該源于此物，但這是崔澄瀾交托給她的，還交待她一定要好好保管，她既然答應(yīng)了就必須要護(hù)住。

　?。⑦@.......。＂張芷蘭實在不敢啟齒。人家國師也是好心提醒。

　　葉法善看她為難的樣子，心中了然，淡淡一笑道，＂罷了，萬事有因必有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天命如此。＂

　　他說得太玄，公孫寅和張芷蘭聽得一愣一愣的。小女娃崔珩呆呆看了葉法善一眼，轉(zhuǎn)頭對著那小男孩伸出雙臂，還是要他抱抱。

　　小男孩看向師父，葉法善展眉一笑：＂呵呵。＂點了點頭，于是小男孩微笑著抱過了崔珩，伸手逗了她臉蛋一下。

　　葉法善看向公孫寅二人，說道：＂這是我的徒兒—裴旻。＂

　　由于抱崔珩，小男孩裴旻向幾人點頭致意，公孫寅和張芷蘭回禮道：＂多謝這位小少俠相救。＂

　　葉法善又道，＂老道準(zhǔn)備和徒兒回江南道太鶴山，你們準(zhǔn)備去哪兒？老道就和你們一道走吧！＂

　　公孫寅知道他這是要護(hù)送他們，當(dāng)即拱手向葉法善道謝，＂多謝國師大人。＂

　　葉法善微笑道，＂無妨，走吧。＂

　　幾人合力先將張頌埋葬，隨后便跟著葉法善走向那未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