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往事

　　陸芷跟宋遙一起開好了藥水，等待護士扎針，過了一會兒護士來了。陸芷問宋遙害不害怕，宋遙搖了搖頭，但又點了點頭。小時候害怕，但現(xiàn)在長大了就好了，現(xiàn)在的宋遙甚至可以眼睛盯著護士將針管的尖頭刺破皮膚，感受那一瞬間的刺痛。

　　但是這次陸芷并沒有讓宋遙自己盯著針頭看，而是將她的腦袋轉(zhuǎn)了過來，讓宋遙想想自己想吃些什么。宋遙看著陸芷靜靜地笑了。

　　等扎好了針，陸芷就跟著宋遙去指定的位置了，把藥水掛好之后陸芷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個小凳子，坐在宋遙面前。

　　“陸芷，何阿姨的病治不好了嗎？”宋遙有些郁悶的開口道。

　　陸芷揉了揉宋遙沒被扎針的手背，慢慢的開口，“嗯，治不好。但是可以控制不繼續(xù)惡化。目前的狀態(tài)算是好的了，只是會遺忘一些東西，或者突然想起一些事情，生活自理這些都沒問題?！?p>　　陸芷早在幾年前就發(fā)現(xiàn)了媽媽好像生病了，那段時間也是陸芷最痛苦的時候。

　　“怎么會這樣呢？”宋遙不解的問道，眼中充滿了遺憾和心疼。阿姨還是這樣好的年紀，后半生卻要這樣甚至更壞地度過，不應(yīng)該呀，真是天意弄人。

　　陸芷撫慰地笑了笑，開口說了幾年前的故事。

　　幾年前的陸芷在一家外企工作，前途一片光明。那個時候他也有一個工作后找的女朋友，相處的也還不錯。陸芷陽光帥氣，西裝革履，一副職業(yè)精英的模樣，想跟他交往的女孩自然不在少數(shù)。

　　風華正茂的陸芷正在享受自己大好的年紀和未來，怎料家中發(fā)生了變故。陸父和陸母出了車禍，一名醉酒的司機超速行駛，在行駛的過程中車輛失控，直接逆行沖撞。陸父陸母那天晚上剛吃完飯，準備回家。

　　在等紅綠燈的過程中前方突然沖來一輛飛飚的汽車，陸父當即作了反應(yīng)將車迅速往右偏了偏，還是躲避不及，瘋車側(cè)面而來，直接將陸父陸母的車撞移了好遠。

　　受到側(cè)面沖撞的陸父當場死亡，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陸母則是陷入了昏迷。經(jīng)受一次撞擊的汽車攻勢有些減弱，但還是連續(xù)撞了好幾輛車之后才最終停下。

　　那天晚上那個路口圍滿了人，民警拉了好幾道隔離線，120急救一輛輛的駛?cè)腭偝觯s來的親人的哭喊聲響了半夜，與警笛聲交織在一起。好像在為亡人做最后的送別。這是那幾年來發(fā)生的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影響極其嚴重惡劣。

　　那天晚上陸芷打了好多個陸父陸母的電話，一直都是無人接聽。陸芷心慌了，準備回家看看，在回家的途中接到了民警的電話，通知他來醫(yī)院，見陸父最后一面。

　　陸芷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到底是怎么把車開到醫(yī)院的，他只記得他等了一個又一個的紅燈，看著紅色的數(shù)字在眼前不斷跳轉(zhuǎn)，就像是他的心跳一樣，麻木。他記得那天好冷，冷到了骨子里。

　　趕到醫(yī)院的陸芷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肉體一般，認人找人，在一具被干涸的鮮血糊滿臉的扭曲的身體里，陸芷找到了他的父親。在發(fā)現(xiàn)他父親的那一刻，陸芷像斷了線一樣，瞬間跌倒在地，無論怎么用力都站不起來，那一刻的無助與無力，陸芷這輩子都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了。

　　跌落的陸芷無聲的哭泣，一滴又一滴眼淚砸在地板上。又想起什么，突然抬起頭。充血發(fā)紅的眼睛有了些許希望，他立刻爬起來去找相關(guān)人員。

　　“我媽呢！我媽呢！她在哪兒？！”陸芷像瘋了一樣抓住一個人就問，好在那人也理解他的心情，告訴了他其他人員在的地方。

　　陸芷在另一個病房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母親，還有心跳還有呼吸，他向周圍的醫(yī)生求救，雙手緊緊的抓住醫(yī)生的白大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的脊背沉沉的彎曲，頭顱低壓，“求求你，求求…救救我母親，救救她……”聲音帶著哭腔和唔喃，啞的不成樣子。

　　醫(yī)生拍了拍陸芷的背部，陸芷聽到醫(yī)生說陸母的頭部受到撞擊，不是很嚴重，但可能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需要靜養(yǎng)觀察。身體多處或輕或重的損傷，問題不大。醫(yī)生又說，如果不是最后陸父把車偏了過去，可能兩個人現(xiàn)在都不在了。

　　陸芷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自己的媽媽還在，還有救。但隨即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悔恨和懊惱，為什么！為什么這種事情會發(fā)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自己的父母為什么會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

　　陸芷好恨，他想把那個醉駕的人扒皮抽筋，然后讓他下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的償還他犯下的罪惡，但是當陸芷看到那個已經(jīng)沒有人形的尸體時，心臟還是緊緊的揪住了，呼吸不過來，好難過。

　　陸芷的大腦認為陸芷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太對，再這樣下去撐不住。便自作主張的停機了。停機后的陸芷什么也不想，帶著一副名為冷靜的面具，他跟著民警的程序一步步的做完，對自己父親的遺體進行了立即處理的決定，由醫(yī)院提供火化渠道。

　　接著他向公司說明情況請了假，他一步步的完成應(yīng)該做的事情，最后直到深夜，他不知道應(yīng)該去那兒，回家嗎？是該回家一趟，應(yīng)該收拾一下必需品，媽媽在這里需要用到的?？墒撬桓译x開，他怕自己一走，媽媽又不在了。

　　最后陸芷在病房里守了一夜，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他也不敢睡覺，就那樣清醒又迷眩的過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醫(yī)生過來確認情況，說了脫離危險四字，陸芷的心才又開始跳動。

　　又活過來的陸芷又開始照顧母親，一樣樣的處理各種事情，原來的女朋友知道了發(fā)生的事情之后也趕來了醫(yī)院，問陸芷的打算。

　　陸芷跟她說了辭職照顧母親的想法，女朋友一句話都沒說?；厝ブ蠼o陸芷發(fā)消息說分手，陸芷料到了，心情也沒有太大的起伏，他尊重她的決定。

　　孤身一人的陸芷就開始了照顧母親的生活，原來的朋友也來幫過忙，但時間一長，漸漸的也就沒人再來了。陸芷也不覺得如何，他感謝他們。

　　醉駕的人由于已經(jīng)死亡，法院只判了賠錢。陸芷也拿到了這筆錢，當看到那筆錢轉(zhuǎn)入賬戶的消息時，陸芷笑的很冷。

　　陸芷每天都會給媽媽做飯、講書、說說話。他每天入睡前都會告訴自己，第二天媽媽就會醒過來了，就會睜開眼睛看看他了，這樣他就不像是一個人了。

　　也是那個時候，陸芷沒了工作，開始萌生了做短視頻的想法。自己慢慢摸索，努力嘗試，好在有些做飯的天賦，也一點點地積累了越來越多的粉絲，掙到了他辭職后的第一筆收入。

　　在許多個不眠的深夜，陸芷產(chǎn)生過就這樣結(jié)束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因為他還有媽媽，他的媽媽在等他將她喚醒。

　　終于，大半年過去了。陸芷在一次喂飯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母親的手指動了，很輕微的一下，但是陸芷還是注意到了。陸芷激動的跑去喊醫(yī)生，醫(yī)生過來看了看情況，說是好事，再等等就好了。

　　好，再等等、再等等媽媽就醒了。陸芷從那天起跟媽媽的互動更多了。他幾乎祈求似的每天在媽媽耳朵邊嘮叨，什么都說。他說自己今天又多了好多粉絲、說自己今天又學(xué)會了做什么樣的美食、說自己今天接到了一個廣告很快錢就會打過來了、說自己有長進了求媽媽不要放棄他走掉……

　　陸芷從艷陽的秋季等到了寒冷的雪天，知道第二年的桃花開的正艷，柳樹長好了新芽，沉睡的的媽媽睜開了她的雙眼，對陸芷輕輕哼了聲“好?！?p>　　陸芷等來了他的春天。

　　醒來后的何媽媽不記得自己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記得陸芷的父親，自己的丈夫陸建軍。就好像這個人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但是她記得自己有一個兒子，那個兒子每天都在她的耳邊嘮叨，她想自己也該回應(yīng)一下了吧，就醒過來了。

　　陸芷把何媽媽接回了家，何媽媽一天天的恢復(fù)，陸芷的精神狀態(tài)也一天天的變好，家里多了一些人氣，生活又有了盼頭。但是何媽媽忘記的事情越來越多了，有時昨天剛做的今天就記不起來了，陸芷覺得不對勁，現(xiàn)在的陸芷十分小心。

　　他立馬就帶著何媽媽去了醫(yī)院做了檢查，醫(yī)生說是受過創(chuàng)傷大腦出現(xiàn)了些問題，得了阿爾茲海默癥，不過暫時沒什么大礙，好好控制情緒，沒問題的，不會影響健康。

　　陸芷知道后放心了不少，媽媽剛好沒多久可不能出現(xiàn)什么問題，但隨即又想到自己還是沒能照顧好媽媽，媽媽還是生病了。雖然這是不可控的。

　　自那以后，陸芷就更加上心的關(guān)注何媽媽的情況，穩(wěn)定住病情。在生活上變得更加嘮叨了，何媽媽有時都嫌他煩，希望他趕緊找個交往的對象，別老是關(guān)注自己了。但是何媽媽也很心疼兒子，自己生病了好像還忘記了不少事情，這么長時間以來陸芷付出太多了，何媽媽還記得以前陸芷盛氣昂揚的樣子。何媽媽希望自己不要給陸芷添太多麻煩。

　　何媽媽希望陸芷能好好的變回原來的樣子。

　　陸芷就簡單的說了之前的故事，他不會跟宋遙說太細節(jié)的，也不想說，自己畢竟是個男人，而且都過去了，該體驗的自己也都體驗了，沒必要再讓小蘋果擔心。

　　可是自己的小蘋果好像還是難過了，陸芷看著小蘋果紅紅的眼眶、里面已經(jīng)溢出來了淚水，輕輕地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是溫熱的。

　　“好了，都過去了?，F(xiàn)在不是挺好的嗎？還多了個你呀?！标戃戚p撫宋遙的臉龐，拂去淚水。

　　宋遙嘴一撇哭的更厲害了，也不說話，用沒扎針的胳膊一撈，把陸芷抱在了自己的懷里，溫柔的揉了揉陸芷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