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舒雪的談話大概進行了一個多小時.
從醫(yī)院里出來，方甯一邊跟著陸陵游往外走一邊揉著酸脹的脖頸.
“同樣的故事，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結論真的是大相徑庭.
不知道魏淑華他們知道了這些，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陸陵游站在車邊，朝天吐了個煙圈.
“你覺得秦舒雪沒有撒謊.
她根本就不知道有當年餐廳監(jiān)控的這個事.
而找張玉安銷毀證據都是劉澤宇一人所為?”
方甯聳聳肩.
“我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還需要進一步考證.
如果正如秦舒雪和劉澤宇夫妻二人的供詞所說，當年地震之后她心理問題嚴重，一直不愿提及當年被困期間的細節(jié).
那劉澤宇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何會做出當下那個決定.
他甚至都沒有看過這段監(jiān)控，就認定了這里的內容對自己妻子不利.
誰告訴他這段監(jiān)控存在的?
他自己后來說，是因為發(fā)現了劉平在去中醫(yī)館鬧事之后還一直在跟蹤秦舒雪，找人反查了才知道劉平的身份.
剛好在這過程里發(fā)現了劉平修電腦恢復文件的事.
我覺得這個理由現在看說得通但還有些勉強.
反之如果秦舒雪撒謊了，那當她先一步得知了有對自己不利的證據，不應該是瞞著其他人，自己悄無聲息的處理掉么.
為什么還會借用劉澤宇的銀行賬戶匯款.
就算不想用自己的，那起碼也得找個和自己一家人完全不想干的人干這件事.”
陸陵游沒有說話，就聽方甯繼續(xù)說道.
“再說當年的餐廳監(jiān)控.
依現在證據來說，監(jiān)控只有劉平自己看見了其中的內容.
按照他所說，那監(jiān)控是透過倒塌的墻壁縫隙照過去的，本身畫面就不完整，而且收音也有不小的阻礙.
他大概率就只看到了其中部分的無聲畫面.
劉平愛妻兒心切，本身就帶了主觀色彩.
再加上人都是容易聯想的物種，他心中的恨意很容易就會將那部分缺失的細節(jié)腦補上自以為的情節(jié).
魏淑華和紀歐都是通過劉平的轉述才知道了這前后因果.
如果再繼續(xù)腦補，故事肯定就越發(fā)離譜了.
至于秦舒雪之前直播的稿子，我覺得也不是她自己寫的.
全篇都在懺悔，沒有幾句有關于當年地震的細節(jié).
心中一旦認定了仇恨對象，對于她們來說其他細節(jié)都不那么重要了.”
陸陵游把煙頭掐滅扔進垃圾桶.
“辦案的第一原則，你知道是什么么.”
方甯抬眼看過去，就聽陸陵游接著說道.
“不要有太多的主觀臆測.
我們需要的是能支撐判斷的證據，而不是天馬行空的做編劇.”
說完陸陵游率先上了車，方甯留在原地沒動.
“等等.”
方甯伸手拉了一下陸陵游的車門，陸陵游趕忙拿腿攔了一下即將夾到方甯手指的門框.
“嘖，手不要了?”
方甯卻抓緊門邊不松手，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在盤算著什么.
“你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陸陵游一條大長腿支在地面上，側著頭看著欲言又止的方甯.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是不是想到了剛才秦舒雪說，他們幾個被困期間，因為長時間聯系不上外界，曾經用手機錄過一段臨終遺言給家人.
紀歐母親沒有手機，魏淑華的妹妹也沒有.
只有秦舒雪和劉平妻子的手機是新款帶攝像功能，但是秦舒雪的電話在二次余震里摔壞了，只剩下劉平妻子的手機還能用.
他們幾個在被困的大概第九天或第十天，用這部手機輪流錄制了生前最后影像，但這部手機卻沒有出現在劉平的供詞里.”
方甯并不驚訝陸陵游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反倒是非常乖順的點了點頭.
陸陵游被她當下這個表情弄的一怔，輕咳了一聲繼續(xù)說道.
“剛才談話期間，我讓趙月又提審了一次劉平.
劉平交代他妻子和其他幾人被救出來之后，身邊并沒有這部手機.
而且之后救援善后工作去復盤現場，也沒有發(fā)現過這部手機或者殘留碎片.
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手機在剛剛地震的過程中，因為倉皇逃竄丟失了，秦舒雪撒了謊，她們根本沒有用這部手機錄制過視頻.
而撒謊證詞中沒有說是用她自己的手機，則是給自己減少不必要的調查取證麻煩.
第二，這部手機被其他人拿走了，有人在劉平去找到餐廳筆記本的前后，也曾去過那里，并且找到了劉平漏掉的手機.
也許這其中有能證明秦舒雪證詞的證據，拿走手機的人并不想讓劉平幾個人知道當時的真相.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就更麻煩一些，也許劉平幾個人的背后，還有另外一個操控全局的幕后推手.”
方甯終于抬起頭對視上陸陵游深邃的雙眸.
“如果沒有這部手機里的內容給秦舒雪的供詞作支撐，是不是就不能證明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陸陵游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拋開當年地震的真相不談，這個案子也已經形成了證據鏈閉環(huán).
劉平，紀歐，魏淑華三個人共同策劃了這場綁架報仇案這個事實跑不了.
只不過想要這幾個家庭徹底理清之前的恩怨糾葛，怕是難上加難.”
方甯嘆了口氣.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呢，那這個拿走手機的人是誰?
是紀歐和魏淑華其中的一個?
她們兩個人其實有一個早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或者真的像你說的另有其人.”
說完，方甯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
“還是不對.
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秦舒雪的供詞不太像作假.
如果是紀歐和魏淑華其中的一個，她們看完之后沒必要走這一步.
但這個另有其人能是誰呢?”
陸陵游抬起手臂，一根一根掰開了方甯握著門邊的手指.
“是真是假，只能之后再用測謊儀試試了.
不過測謊儀得出的數據只能做輔助分析，其他幾個人信不信，就看她們自己.
行了，別在扒車門了，整的好像我欠你錢不還似的.”
兩個人再次開著各自的車原路返回了局里.
剛回到辦公室，趙月抱著一大摞資料敲門走了進來.
“老大，方甯，你們回來拉.”
方甯笑著點點頭.
“你抱的這些都是什么?”
趙月放下資料解釋到.
“都是這次案件的相關證據證詞.
老大，馮哥那張畫像里的人也已經確認了.
當初聯系劉保國兄弟倆的人，就是魏淑華.
之后買通鄭愷的人也是她.
她在自己家樓頂露臺藏了一部電話，里邊電話卡是利用買來的其他身份信息注冊的黑號.
幾次電話記錄和信息都對得上.
不過還有一點還挺奇怪的.”
陸陵游喝了口水，抬頭看向趙月.
“什么?”
趙月撓了撓頭.
“就是瘋子在排查她們幾個的電子產品過程中發(fā)現，這三個人的筆記本電腦里，均都曾經頻繁訪問過一個暗網論壇.
瘋子說暗網這種虛擬IP本身就無法追蹤，想查清楚這個論壇到底是什么，很難.”
陸陵游皺眉思索了片刻.
“知道了，你去吧.
記得再去跟當年救援隊和當地自發(fā)組織的善后自愿者小組確認一下，看能不能確定劉平妻子的那部手機到底是砸壞了還是壓根就沒有.”
趙月點點頭轉身往出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對了老大，資料上邊那個盒子，是你的快遞.”
陸陵游和方甯同時看向那個盒子.
“我的快遞?我哪特么有快遞.”
趙月暗戳戳的比劃了一下沙包大的拳頭，但嘴上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著.
“就是你的快遞啊，上邊寫著你的名字呢.
剛才門衛(wèi)大爺送過來的，說是有快遞員放在門外就走了.
哦對了，那快遞單上不是寫了么，手機.
老大你手機壞啦?”
話音還沒落，陸陵游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說手機?”
趙月一臉疑惑，去看方甯想找找共鳴，結果發(fā)現方甯也非常緊張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方甯剛要去拿快遞箱，卻被陸陵游出聲攔住.
“你別動.
趙月，去找痕檢老魯.”
趙月看見陸陵游表情如此嚴肅，也知道事情不簡單.
她趕忙點點頭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趙月一手提著痕檢箱一手拉著手中還握著保溫杯的老魯跑了進來.
老魯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不是，你們一隊的怎么都風風火火的，我這茶水還沒喝進嘴，全灑半道兒了.”
陸陵游沒接話，指了指桌面上的快遞箱.
“老魯，這個箱子可能是兒童綁架案另一個同謀發(fā)來的，你仔細著弄.”
老魯這才收起剛剛玩笑的表情，放下保溫杯，拿起痕檢箱走了過去.
“趙月.”
“我在，老大.”
“查剛才送快遞來的人，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