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她一定就是舒濃
舒濃遙遙看著柳敘白,語氣依舊疑惑:“歲歲?”
他怎么還有臉叫這個名字的呢?
舒濃冷笑,語氣里卻依舊保持著對柳敘白的尊敬,甚至還適當?shù)娜旧狭它c擔憂:“仙君應是認錯人了?!?p> 柳敘白忍不下去:“舒濃。”
他面前的蘇不惜微微一怔,隨即緩緩走出樹下,面上帶著這六百年來他見過無數(shù)次的惋惜與同情。
這六百年來,除了他自己主動提及,鮮少有人會在他面前提起舒濃的名字,但他能阻止他們提起舒濃,卻不能阻止他們想起舒濃時,時不時對他露出的惋惜與同情。
遺憾有情人不能相守,陰陽兩隔。
蘇不惜也是如此,像是突然理解了他今晚突兀又冒犯的行為,她放柔了語氣:“是舒家那位祭劍的姑娘嗎?我下山這段時間,聽說了不少有關舒姑娘的事,也——”
她抬眸看柳敘白一眼,猶豫片刻,才繼續(xù)道:“也聽說了一些關于明月姑娘的事,我今日得見明月姑娘,發(fā)現(xiàn)自己竟與她生得幾分相似,想來,我這張臉,也是有幾分像舒姑娘的。”
“是她像你。”柳敘白急急接過話頭,對上舒濃那雙澄澈溫和,卻又帶著點點同情的眼時,不由得柔和了聲音,“歲歲,是明月像你。”
舒濃微不可聞地扯了扯嘴角,心底暗自“呸”了一聲,眉頭微蹙,帶著幾分苦惱:“仙君,我并非舒姑娘?!?p> 柳敘白卻是再也聽不下去,幾步上前,不顧蘇不惜眼底涌上的驚懼,強硬地抓住她的右手,微微抬她的指尖,他低下頭去,借著月色,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她食指左側的那顆小痣。
舒濃受驚,想把手從他的手心里抽出來,卻被柳敘白緊緊握住,力道大得讓她皺著眉頭,深覺不適。
“柳仙君!”
舒濃的語氣里帶了幾分惱怒,“你魔怔了?!?p> “歲歲?!绷鴶姿浪蓝⒅持柑幍哪穷w小痣,再看向滿面怒氣的舒濃時,竟是眼眶泛紅,一副將要落淚的模樣。
“就是你?!绷鴶渍溃趾V定,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她面上流連,嗓音干澀,微微發(fā)顫,染上幾分哭腔,“你……回來了?!?p> “天——”
黑暗之中的秦唐震撼,剛吐出一個字,這次不需要齊如動手,他自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微微湊近齊如,用氣音道:“怎么就動上手了?”
“這要是長安那小子看見了,那還——嘶”秦唐視線再次投向院子里,看清院口的來人后,急忙止住話音,卻不慎咬住了舌頭,疼得眉頭微皺,視線卻仍舊緊緊盯著院門口進來的晏長安。
秦唐和齊如再次瞳孔地震。
怕什么來什么,這——這是個什么場面???
晏長安冷著臉,幾步跨進院子里,舒濃瞥到他的身影,驚慌無奈之下,指尖靈力微閃,炙熱的靈力直擊柳敘白的手腕,一時脫力,松了力道。
舒濃趁此機會,幾步跑向晏長安,躲在他身后,只探出半個腦袋來,帶著點點惱怒觀察柳敘白。
晏長安順勢將舒濃護在身后,握著劍,朝柳敘白一拜:“柳長老?!?p> 柳敘白卻直直盯著自己的手心,眼神炙熱。
他熟悉這道靈力,熟悉這種炙熱的疼痛,白日試煉塔里,他的心魔幻境之中,他所熟悉的那個舒濃,指尖迸發(fā)的就是這種靈力,帶給他的,也是同樣的疼痛。
只是柳敘白抬頭,看見的卻是舒濃藏在晏長安身后,只露出半個腦袋,一與他對上視線,便立即撤了回去,伸手扯著晏長安的衣袖,其間對晏長安的依賴肉眼可見。
柳敘白的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受勉強壓制住的心魔影響,他情緒一動,腦袋便開始發(fā)疼。
“歲歲——”
他竭力壓制著腦子里的陣痛,將試圖突破壓制影響他的情緒的心魔死死壓著。
“你就是歲歲。”
他固執(zhí)地說。
舒濃于是連半個腦袋也不給他看了,雙頰因為惱怒而微微鼓起,她躲在晏長安身后,并未回答柳敘白的話,只是再次伸手扯了扯晏長安的袖子。
晏長安便替她回答:“柳長老認錯人了,其華——”
身后有只手戳了戳他的腰,力度不輕,晏長安渾身一僵,面無表情地改了口:“舒姑娘不在這里,明月姑娘亦不在問生殿?!?p> 柳敘白的視線落在他身后,目光沉沉,晏長安對旁人情緒的感知能力不強,無法得知柳敘白此刻在想些什么。
柳敘白微微張了張嘴,剛要說話,晏長安身后便再次探出半個身子,與前幾次的陌生與惱怒不同,這一次,舒濃的眼里含著明晃晃的惡意和嘲笑,她微微揚起嘴角,聲音里充滿刻意的疑問:“舒姑娘,不是六百年前便祭劍而死了嗎?柳仙君為何會覺得我是她呢?”
柳敘白如墜冰窟,臉色迅速地蒼白下去。
他看著舒濃臉上他熟悉的笑容,始終挺得筆直的背忽然弓了下去,腦子里的疼痛忽然加劇,恍惚之間,似乎已經看不清眼前兩人的面容。
偏偏舒濃并未放過他,她用最天真無辜的聲音問他:“死了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我聽說,仙君是親眼見證了舒姑娘的死亡?”
柳敘白緊繃著的弦驀然斷裂,險些壓制不住強盛起來的心魔,心神動蕩,仿佛被拉回六百年前的那場大火里。
他好像再次看見粉衣的姑娘扯著她的衣領又哭又笑,手中長劍狠狠捅進他的腹部,轉身跳進真火的剎那,火苗迅速吞噬她的裙擺,他重重倒在地上,恍惚間聽到宗主的驚呼,小孩的啼哭,一瞬間的后悔涌上心頭,他跌跌撞撞奔向鍛劍池,卻被趕來的宗主華丘阻止。
她說得沒錯。
他親手將她逼進了真火里,親眼看著她被真火吞噬,血肉靈魂都祭了青光。
可她如今,分明鮮活地站在他眼前。
柳敘白愣愣地看著舒濃眉間的笑意。
她就是歲歲,她一定就是舒濃。
她在捉弄他。
柳敘白面色蒼白,不遠處的屋頂上響起一聲細微的驚嘆。
秦唐和齊如皆眸光復雜。
“蘇姑娘,恐怖如斯?!?p> 這簡直是在踩著柳長老的痛點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