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不做那第一人
舒濃從蘇皖的三言兩語里聽出了個大概的故事。
父母雙亡,孤女無助,親戚不仁,將父母留給她的家產(chǎn)蠶食殆盡,卻又苛待此女。
舒濃無法與這小女孩感同身受,但她仔細(xì)想想,若她是蘇皖,亦很難做到不恨。
蘇皖年紀(jì)看上去并不大,個頭差不多到舒濃的胸口處,舒濃只需要微微低頭,便能看見她的發(fā)頂。
“你多大了?”她忽然問。
蘇皖微微抿唇,倒是不需要舒濃再明里暗里威脅什么,猶豫片刻,便道:“十二。”
才十二。
舒濃觀察了她一路,從她倒在她的腳邊,到她進入這條無人的巷子。
十二歲。
舒濃自己是做不到在被謀奪家產(chǎn)又苛待之后還能對對方以禮相待的,也無法因為顧忌他人的眼色,硬憋著自己進了這么偏僻的地方才肯隱忍般地哭出聲來。
“看過那些話本子嗎?”她抬手,在蘇皖下意識瑟縮之后,動作輕柔地為她理了理前襟,“你這樣的人,以后往往會是位了不得的人物?!?p> 她將從晏長安那里要來的三枚靈石不容反抗地塞進她的手里。
蘇皖握著靈石,不明白舒濃的意思。
“奇貨可居?!?p> 舒濃后退兩步,彎下腰來與蘇皖對視,“你聽過沒有?”
她站直身子,抬起一只手,純凈的靈力便自她的指尖溢出。
蘇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背脊緊貼著墻,雙拳緊握,指甲狠狠掐住掌心,方使得自己勉強穩(wěn)住情緒。
流光在她面前流淌。
蘇皖之前也不是未曾見過滄元城的修士使用術(shù)法,但從未有哪一刻,是如今這般,那股令人心生親近,又無比渴望的力量就近在咫尺,她甚至只需要微微伸手,便能觸碰那股流淌的星光。
她悄悄抬眸看了眼舒濃。
方才那股幾乎要將她灼燒殆盡的力量和面前這股令人無法產(chǎn)生排斥的靈力,竟然是出自同一人嗎?
舒濃很滿意她的反應(yīng),指尖在空中微微畫了個圈,圍繞在她手邊的靈力也跟著流轉(zhuǎn),落在蘇皖眼中成了點點星光。
晏長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即使他和舒濃認(rèn)識的時間不算長,不知道六百年的舒濃是什么模樣,但起碼在他的印象里,如今的舒濃是不會管這種事。
他看見舒濃指尖的流螢流轉(zhuǎn),在蘇皖怔愣的眼神中驟然沒入她的心口處。
“啊……”
驚懼之下,蘇皖下意識輕呼一聲,緊握的拳頭也迅速撫上心口,抬眸緊緊盯住舒濃,“你——”
她想質(zhì)問她對她做了什么。
可流淌在她身體的靈力溫和無害,緩緩地擴散,涌入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身體還殘留的酸軟疼痛,似乎盡數(shù)都被抹平了。
“過往種種,皆不是你的過錯?!?p> 她伸手,不顧蘇皖微僵的身子,輕柔地將她肩上散落的發(fā)絲拂開,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蠱惑。
“錯的是這世間規(guī)則,不——”她頓了頓,嘴角浮現(xiàn)出絲絲意味不明的笑,緩緩靠近蘇皖的耳邊,聲音輕細(xì),撞擊著蘇皖的心臟,“是不管山下事的滄元劍宗?!?p> 她貼近她的耳邊,呼出的氣息竟然是冰涼的,蘇皖微微仰頭,有些不適地想要逃開,卻又被舒濃的下一句話蠱惑住。
“既然如此——”她說,“你為何不去做滄元劍宗的第一人,改了這規(guī)則呢?”
她直起身子,偏頭問立在身后不遠(yuǎn)處的晏長安:“滄元劍宗何時招生?”
晏長安未聽見那句世間規(guī)則之后的話,只順從回答:“天下宴后?!?p> 滄元劍宗每三年招一次生,如今正正好是第三年。
他猜測著舒濃的意圖,目光緩緩落在蘇皖身上,出于某種無法言明的心思,晏長安難得對生人多了句嘴:“此次預(yù)招三十人,其間優(yōu)秀者,或為內(nèi)門弟子,或成長老親傳弟子?!?p> “聽。”舒濃眼尾蕩開笑意,“這不正是巧了么?!?p> 她微微一側(cè)身,蒼白的指尖遙遙指向高聳入云的滄元山:“到那去,修煉實力,立下功勞,坐上你想坐的位置,自此以后,無人欺你辱你,從前種種,你盡可報復(fù)回來。”
“放心。”舒濃眨眨眼,冰涼的指尖移到蘇皖的眉心,“雖說仙門規(guī)定修士不可對普通百姓出手,但彼時你擔(dān)著仙門正道的名,誰會在意你報復(fù)幾個人呢?便是你下手狠了,仙門百家,也只會說你一句功大于過,瑕不掩瑜?!?p> “權(quán)力。”她的指尖下移。
“賢名?!彼闹讣饴舆^她的心口。
“錢財?!北涞闹讣庾罱K落在蘇皖手心里抓著的三枚中品靈石上。
“都是好東西?!?p> 她言罷,主動后退一步,讓蘇皖有了喘息的空間。
蘇皖心性再好,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腦子里被舒濃灌輸一通,沉默著站在原地,緩緩低下腦袋,盯著手心里的靈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舒濃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去不去,做不做,選擇在你?!?p> 她說完,便給晏長安使了個眼神,背著手腳步歡快地走了。
晏長安最后側(cè)眸看了一眼靠在墻壁上的蘇皖,可惜她低著腦袋,看不出她面上的表情,晏長安只能看見她握著靈石的手微微用力。
他又陪著舒濃慢慢往回走,沉默良久,加快幾步與舒濃并肩:“為何幫她?”
舒濃側(cè)眸看他一看,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也不算幫她?!?p> “她的資質(zhì)上佳,心性也不錯?!彼柫寺柤纾拔揖褪墙o未來的滄元找點麻煩?!?p> “……”
晏長安又是一陣沉默,再次思及那句世間規(guī)則,欲言又止,語出驚人,“你要她滅世?”
舒濃腳步一頓,轉(zhuǎn)頭時竟也覺得這話幾分好笑。
“倒不至于?!彼托Γ叭粢獪缡?,我自己做不到嗎?”
她說這話時面色坦然,眼底鋪著絲毫未加掩飾的自信,像是在詢問晏長安,卻又早已給出了已定的答案。
這話若換個人說,晏長安要么并不當(dāng)回事,要么便去仔細(xì)思索對方成功的可能性。
但說這話的偏偏是舒濃。
晏長安幾乎是她話音落下之時便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