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號甘蔗2
吃過早飯,一直等到十點(diǎn)鐘,約好的挖土機(jī)才來。
宋時(shí)給挖機(jī)師傅遞了一根煙,又自己點(diǎn)上抽起來,指著腳下的馬路,“我的意思是,從我家院子直接連到這里,坡度不大,車子開下去也比較安全。至于路寬,那就照著馬路的寬度來?!?p> “可以是可以。”挖機(jī)師傅看了眼眼前這條僅夠一個人通過的小路,巴了口煙,“得填土?!?p> “沒問題?!彼螘r(shí)指了指兩旁的菜地,“這都是我家的,你看著挖就是?!?p> “行?!?p> 兩人又就一些細(xì)節(jié)問題做了商量,挖機(jī)轟隆隆的開始了。
家里修路,是大事。
徐翠芳整個上午臉上都帶著笑,早早的去菜地里摘了菜,又從冰箱拿出一塊新鮮的五花,還有雞蛋之類,打算整一桌豐盛的午餐。
村里都這樣。
請人辦事,是要包飯的,不然,鄉(xiāng)下也沒個飯館餐廳,是要人浪費(fèi)時(shí)間開車回去吃還是餓著肚子干活。
何必嘛。
一雙筷子的事。
約定俗成。
她正洗菜,就聽到一下下拖沓的腳步聲。
扭頭看了一眼,心下嘆氣。
樓梯口一個身材干瘦的大男孩正睡眼惺忪神情疲倦走過來,他看起來二十來歲,一米七左右,皮膚透著不健康的黃,臉頰瘦得凹陷,眼下一片熬夜的青黑,頭發(fā)燙過,亂糟糟的,穿一件黑色中長羽絨服,敞開露出里面灰色的羊毛衫,領(lǐng)子清晰可見一層油膩。
正是徐翠芳的小兒子,家里的心肝寶貝金銀蛋,老宋家的命根子,宋子冬。
“起來了?早上吃的面,給你熱一下?”
他拒了,“天天都是面,吃都吃膩了?!边呎f邊擠牙膏舀水。
徐翠芳面容無奈,“早晨不吃面吃啥,要不明天我煮湯圓?”農(nóng)村誰家不這么吃的,又不是在城里,每天可以包子饅頭稀飯米線餃子大餅啥的輪換著來。
宋子冬聽了,深深吐出一口氣,端著水杯出去了。
“矯情!有現(xiàn)成的吃就不錯了,有本事你煮給我吃,我保證什么意見都沒有...”
宋子冬自動忽略老母親的碎碎念。
做飯什么的,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如果宋時(shí)知道他心里所想,真的會笑,可不是嗎,原渣那一世,兩口子到死也沒吃過寶貝兒子做的飯呢。
宋子冬洗漱完,去屋里拿了幾塊餅干在院子里啃著。
悠哉悠哉的。
邊啃邊看手機(jī)。
時(shí)不時(shí)回兩句。
等餅干啃完,抓了抓雞窩頭,去廚房燒了水洗干凈,又用吹風(fēng)吹出型,便抓了車鑰匙出門。
“我出去了?!?p> 也沒等徐翠芳回答,便大步走了。
徐翠芳還在切肉呢,忙放下菜刀追出來,“馬上吃午飯了呀...”
可惜人已經(jīng)跑沒影兒了。
很快,就聽到屋后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
她繃著嘴唇,心里憋著氣回了廚房。
這么不著調(diào),成天的想著玩兒,難怪兄弟伙都有了對象你還是個單身狗。
生氣又憋屈。
三個孩子都是不省心的,明明小時(shí)候都乖巧懂事。
提了提開水瓶,輕飄飄的,趕緊灌了燒水壺去燒。
人挖機(jī)師傅辛苦了一上午卻莫得個水喝那才尷尬呢。
宋家修路,來圍觀的很多。
有的是羨慕,有的是借鑒,有的純粹來看熱鬧。
一群人姿態(tài)悠閑的站在馬路邊抽煙吹牛。
“挖機(jī)多少錢一天?”
“八百嘛?!?p> “哎喲有點(diǎn)貴喲?!?p> “有什么辦法,這馬上過年了。”
“你家這路修得有點(diǎn)長哦,估計(jì)一天干不完?!?p> “差不多,只要大概填平,其他的再用鋤頭修整一下,到時(shí)候就是村上的事了?!?p> “你這路修得太劃算了,血賺呀。”
“就是,要是自己花錢修,起碼得這個數(shù)?!?p> “所以你們也趕緊計(jì)劃起唄,便宜不占白不占,說不定明年就沒這好事了?!?p> “我家估計(jì)今年辦不了?!?p> “我家也不成,喏,那家不給換地,也不愿意賣。”
“你也是想當(dāng)然,人家宅基地怎么賣。”
...
......
挖土機(jī)挖到下午六點(diǎn)才結(jié)束。
原本一條蜿蜒的小路被闊成三米多寬,兩邊的樹也被鏟掉,別提有多敞亮。
司機(jī)謝絕了主人家的留飯,踩著夜色走了。
宋老頭弓著腰在院子里唉聲嘆氣,自制的拐杖一下一下重重的敲在水泥地上,該是把地面當(dāng)作了不聽話破壞祖宗基業(yè)自斷后路的不肖子孫了。
“作孽呀作孽,總要后悔的...”
徐翠芳端著菜盤走到堂屋,剛好聽到他這話,頓時(shí)冷笑道,“你這種做了一輩子惡毒事的都沒被老天爺收了去,我還不信我就修個路就遭天打雷劈了!”
她自然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宋老頭年輕時(shí)耳聰目明雷厲風(fēng)行,老了后也得了大多數(shù)老年人的通病,耳背。
但他這個耳背又稍微有點(diǎn)不同。
時(shí)好時(shí)壞。
難聽話是一概聽不到滴,扯著嗓子對著他耳朵吼也只配得到一個茫然的表情。至于別的話,看他心情了。
“吃飯了吃飯了?!彼螘r(shí)拿著筷子出來,奉行原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和稀泥的態(tài)度,對老婆跟老爹的日?;灰暥灰姵涠宦?。
嘴癮而已。
又打不起來。
徐翠芳一臉不高興。
宋老頭則面色無常顫悠悠的走進(jìn)來坐到上座。
一夜無事。
宋子冬是隔天上午回來的。
他雙眼無神,肩膀垮著,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混著煙酒腳臭的難聞氣味,整個人比昨天更憔悴頹喪。
徐翠芳嚇一大跳,忙拉住他,“你這是干什么去了?吃飯沒?”
這要不是她兒子,她都以為是哪里來的叫花子了。
“不是說了嗎?看他們打麻將?!彼巫佣荒蜔┑幕氐?,走到樓梯口換上拖鞋,“我上樓去了。”
“你吃早飯沒?”
“我不吃?!?p> 踏踏踏的上樓回了房間,砰的把門關(guān)上,衣服隨意丟在地上,踢掉鞋子,蒙著棉被倒頭就睡。
旁邊落了許多煙灰的床頭柜上放著個茶杯,里面的茶喝得見底,只留下一堆死沉沉的茶葉,煙灰缸里堆滿煙頭,木制的柜子面上也按著十來個焦黑的痕跡。
十幾分鐘后,徐翠芳端著一碗面推門進(jìn)來了。
“我給你煮了碗面,你吃了再睡?!卑淹敕旁谧郎希吹酱差^地板的邋遢,眉頭擰得死緊,忍不住開口,“你自己睡的這屋還是要收一下嘛,給你說過很多次了,抽了的煙看到滿了就拿出去倒掉,還有你那些零食口袋,垃圾桶給你放到旁邊的你都懶得丟,進(jìn)屋就是一股氣味,這樣哪個女孩子受得了,年輕人還是愛干凈一點(diǎn),自己看著也舒服——”
“曉得了曉得了!你煩不煩!行,我等會兒就收!”宋子冬煩躁不已。
腹誹,那是你看著不舒服,反正我躺著挺舒服。
但他知道再不出言敷衍,老媽還不知得念叨到什么時(shí)候。
喝了酒,又打了一夜麻將,本來頭就昏痛得厲害,再聽這緊箍咒念不停,他還活不活了。
把被子蒙住頭。
一副別理勞資勞資什么都不想聽的拒絕交流的姿態(tài)。
徐翠芳瞪著眼睛,氣得不行,“記得把面吃了?!?p> “...嗯?!?p> 輕輕把門關(guān)上。
她站在走廊,望著湛藍(lán)湛藍(lán)的天空,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歲月靜好...靜好個屁!
老頭子是個難纏的絆腳石,
男人自私自大虛榮愚孝,
大女兒是塊犟骨頭,
二女兒是個死腦筋,
小兒子,顯而易見,一邋遢迪奧絲懶鬼。
就問,能不焦慮嗎?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