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個瘋子
陰沉的傍晚,天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雨,
明翡安適地端坐在馬車上,一雙纖纖素手泡著茶,手旁還放著塊長命鎖。
“小青,你說,伯父會不會已經(jīng)找到表哥了?”
小青見自家小姐的心思還放在那一家子上,不滿地抿了抿嘴。
她蹙著眉道:“小姐,咱們真的能信得過陸允么?若是您被退婚,您的聲譽……”
她可是知道小姐平日里連挑個眉毛,說句話都要精心演練過的,不可能為了生死未卜的男人毀掉自己數(shù)十年如一日經(jīng)營下來的好聲譽。
明翡想起那晚陸允說過的話,嘴角笑容收斂了些:“他若是有心儀的女郎,我還能攔著他不成?”
而且他那心儀的女郎還是個目不識丁的村婦,就算他在祖墳面前磕破腦袋,這門親事也是不成的。
橫豎不關(guān)她的事。
“更何況,他此番征討西涼得勝,在京中的聲譽水漲船高,估計來送貼子的人家都踏破他家門檻了吧?”
紈绔又如何,大雍崇武,得了勝便是有膽識的男人,管他舊時名聲再臭,那也是大雍的英雄。
她唇邊抿起笑,道:“柱國公畢竟老了,我不過一介五品侯女,這等小小婚事,若陸允在陸家若再無這個話語權(quán),倒有些說不過去了?!?p> “至于聲譽……”她沉吟一番,拉開車簾望向沉沉天際,沉聲道,“我受得來?!?p> 馬車忽然一陣劇烈顛簸,滾燙的茶水傾瀉而下,一陣濃郁的酸臭味夾雜著血的腥甜襲擊了她的鼻尖!
小青發(fā)出一聲驚呼,給明翡一條絹巾捂住了嘴,她自己則是驚恐地拍拍車廂:“發(fā)生什么事了?!”
明翡接過絹巾捂住了嘴,可那直擊靈魂的臭味仍使她不停作嘔,她忍不住扒開前車簾汲取新鮮空氣。
噗呲——
道道滾熱的血液濺上了她的臉,讓她心臟猛烈地震顫了一下!
她忍不住抬眼一看,車夫早已尸首分離,只剩下一個軀干還愣愣坐在前方駕車。
此等慘烈的現(xiàn)場令她瞳孔撐到極致:“小青,這是……”
很快,一個人影橫竄著閃進車廂內(nèi),小青一邊尖聲大叫救命,一邊慌忙地跑出來護住明翡。
車廂內(nèi)凌亂不堪,明翡不敢回頭看,只顫抖地捂住小青的嘴,自己則死死咬住下唇極力忍住尖叫,因為周圍的密衛(wèi)都死了,沒有人能救她們。
“跑……小青……我們跑!”
她剛想縱身躍下車廂,身后一雙手就拉住她的衣領(lǐng),在她腰際摸索著什么。
明翡嚇得哭了出聲,不知能不能引起那人的憐惜,放她一馬。
緊接著,腰間重量一輕,她跟小青都被那人扔下了車廂!
可是馬車早已趁著他們不注意時,闖進了京郊的林子里,一束明晃晃的箭矢向她射來!
“啊!”她雙腿一軟,終于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
“小姐……小姐!”
遠處傳來凌亂的馬蹄聲,耳邊箭矢的咻咻聲不絕于耳,小青才跑過去探查,也惶恐地嚇暈了過去。
許久的寂靜過后,一個小卒才走過來,看到兩位容貌綺麗的女子,不禁嚇了一大跳!
他趕緊高聲呼喊道:“殿下,這里有人!”
凌亂的馬蹄聲……紛沓的腳步聲……衣袂翻飛聲……
明翡昏昏沉沉間,瞥見了一席玄色衣袍,還有旒冕的撞擊之聲,還有……
殿下……
她攥緊了那人的衣襟,安心地閉上了眼。
……
……
御醫(yī)院內(nèi),四周的香龕里燃著絲絲裊裊的安神香。
一個清朗的嗓音道:“子殷,她還沒醒么?”
被喚作子殷的男人描摹著明翡姣好的面龐,低聲道:“她受了不少驚嚇,估計一時半會兒——”
似乎是為了掩蓋什么心思,他轉(zhuǎn)過身,此時明翡恰巧睜開眼,入眼是男人寬闊的背影,那人穿著寬大隆重的冕服正與另一個親王交談。
清朗的聲音繼續(xù)道:“哎哎,醒了醒了!”
明翡一雙水眸含情,流連于兩個男人之間。
坐在她身旁的太子與母族不親,明翡更是與他無甚交際,甚至還是頭一次不在正式場合見到這位表哥。
而能喊出當今太子的字號之人,全天下只有一個,那便是明王簫序。
簫序才十七,比她年長一歲,不過模樣倒是看起來比她要小,是個俊俏的少年模樣。
見她醒了,簫序也憋不住話了,連忙問:“你是哪家的女郎,為何孤身闖入端陽節(jié)獵場?”
她聽著就要起身行禮,卻被一雙溫厚的大手按住了,她抬眸,望進男人眼里,望見自己方才睡醒的模樣。
粉面朱唇,眉眼含春,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不必。”簫明澹放柔了聲音道。
明翡抱歉一笑:“那便恕小女失禮,小女是淥中侯長女明翡,今日本是從永州返京的,不料遇見了個瘋子……”
說著,她摸摸腰間的長命鎖,已經(jīng)不在了,那瘋子似乎就是奔著這個鎖來的。
簫明澹聽完一愣,眉眼間閃過一抹難言的復雜神色。
倒是簫序,一副了然的模樣:“噢噢噢,這么說,你就是子殷表妹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可曾——”
“簫序!”簫明澹喝止了少年,他蹙眉頷首,只望著她溫言道:“本王知道了,你既蘇醒,本王讓御醫(yī)進來看看?!?p> 明翡也不好多推辭,又闔上了眼:“謝謝殿下。”
太子帶著明王出去了,明翡心下也是百般復雜,她瞧著二人的背影,手心都沁出了汗。
這個太子,是假的。
是大雪天里一眾閣臣為了偷天換日從街上撿回來的,無父無母的小乞兒,十幾年過去了,
他能自小穿錦戴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真正的大雍太子則流連在外,過著屈居人下的生活。
想到這里,她心下陣陣發(fā)疼。
門外的小青跟著御醫(yī)心急如焚地跑進來,抓著明翡微涼的手指一直哭,明翡收起楚楚可憐的神色,溫柔地替她撩撩鬢發(fā)。
“沒事了?!?p> 她淡望著窗外的花無聲無息地落,忽然想到了個更好的主意。
她要做一場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