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咱們會不會要太多了?”
牛春花的兒子看到許寶珠皺眉的模樣,是生怕好不容易送上來的冤大頭反悔了。
這二兩銀子確實不少了,他們家一年到頭,也就能掙個四五兩,這還是收入好的時候呢,經常都是一二兩,甚至只有幾百文的都有,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這許老漢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窮戶,一次看診收兩個銅板便罷,這村里頭看病,還時常會在那里賒個賬,藥錢診錢都不給,他啊,老實人一個,都給免了,而且他家閨女成親那會兒,還辦了那么熱鬧一個席面,哪來的這么多錢,只為了一只老得沒用的驢?
一時間,家里人心里都在犯迷糊。
院子里驟然間安靜了。
連同孩子的哭鬧聲都在這一刻乍然停住,只有那聽不懂人話的老驢還在痛苦的哼哼著。
“大叔,真的不能少點嗎?”
“寶丫頭,如果你……”牛春花剛要開口,就被丈夫一把拉過去,男人昂著頭,比劃著手指道:“一個子都不能少,你要付不起的話,我們家就自己拿著來吃了,打個牙祭也比白送人強?!?p> 看來這人是想榨干這頭老驢的最后一點價值,為自己一家謀個利,所以哪怕知道他們家的驢不值這個價,卻也獅子大開口,沒有一點退讓的余地。
“好吧,二兩便二兩?!痹S寶珠答應下來,道:“不過我這會兒身上沒有那么多錢,要不這樣吧,先給你一兩,我將它帶回去,剩下的,等我賣了藥,再還,可以嗎?”
“行吧,既然你真心想要,大家都一個村的,我也不為難你,交了錢,你就把它領走吧?!?p> “好?!?p> 許寶珠從小荷包里掏出個小碎銀子,交給了牛春花,“春花嬸子,你拿好了。”
一頭老驢,換實打實的銀子,牛春花也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僵硬的伸出手,不過卻被丈夫一把拿了過去。
“我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給我就行?!?p> 牛春花素日在外間是個健談的性子,可這會兒卻像個霜打的茄子似的,也不反駁,道:“給他吧?!?p> 許寶珠從她的反應中大抵猜到人在這兒的日子并不好過,可清官難斷家務事,她自己不覺有什么,許寶珠也不好管,只將錢給了人,就去把驢子解下來,半拖半拉的帶回了家。
許老漢和朱允聽到動靜,紛紛從各自屋里走了出來,許老漢道:“丫頭,你這還真把驢給借回來了?”
“不是借,是買的,從今兒個起,它就是我們家的了?!痹S寶珠說道。
“那驢子跟他們家的命根子似的,人怎么肯賣給你,你別是瞎說的吧?”
許老漢明顯不信。
他在村里這么多年,太明白人一家對這驢的看重了,早前跟村里幾戶人家,還因此產生過矛盾呢,到現在都沒和好。
“真的。”許寶珠解釋:“我本來是打算過去借的,可是吧,正巧了,碰上他們家老驢精神頭不好,許大叔以為它是病了,想殺了它換肉吃,我就給買下來了,花了二兩銀子呢,不過你放心,我暫時只給了一兩?!?p> 許寶珠當時兜里其實是有足夠的銀子的,只是留了個心眼,所以賒了賬。
畢竟他們家是村里的窮戶,要一時間就掏出二兩來,保不齊人家會怎么想,會不會臆測什么,這笑人窮,怕人富的道理,許寶珠還是聽過的,之前連壘個木房子許老漢都得考慮一下村里人的感受,怕他們多想,何況現在……
“說來我也是運氣好,就那么碰上了,本來打算回來叫你給它看看的,結果啊,走這一路來,它吃了一路的草,就好了?!?p> 許老漢聽她這么說,心頭松懈下來,雖然有些心疼那二兩銀子,可那是姑娘自己掙的,自己花,他也沒什么意見,“行,那先把它放圈里去吧,明天我去找人弄個車板子套上,這樣以后你們去縣里也方便了?!?p> “嗯。”
……
夜里,許寶珠是被一陣痛苦的悶哼聲吵醒的,她睡得迷糊,可卻依然一下子就聽出是從雞圈里發(fā)出來的。
難不成,還打起來了?
那可不行,萬一雞不懂事,給她咬壞了怎么辦?
要知道,這驢可是她花了大價錢買的呢。
去看看吧。
許寶珠點了油燈,悄摸的起了身,走到半大的雞圈里,卻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阿爹,阿爹,允哥兒,你們快出來!”
兩個男人聽到她的喊聲,連件寒衣都沒來得及披,趕忙從屋里走出。
“怎么了?”
“你們過來看!”
“阿爹,它這是要生了吧?”許寶珠不確定,畢竟她沒看過牛啊,驢子懷孕生產的模樣,可瞧著它那喘氣的幅度,還有那干癟的肚子上那一動一動的狀態(tài)……
“快,快去找些麥草來!”許老漢吩咐,“這老驢要生了?!?p> 果然如此!
許寶珠和朱允應聲跑出去,沒一會兒就從地里扒拉了好多麥草回來,任許老漢放在驢子下邊。
昏黃的油燈光下,紅血順著那兩條腿流下來,那小驢的腦袋,時而出現,時而沒有。
“阿爹,怎么辦?它好像很痛苦,生不下來?!?p> “噓!”
許老漢示意她別說話。
這種時候,誰也幫不了,只能為它盡量提供一個好的環(huán)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幾個人呼吸仿佛凝滯,誰也不敢大喘氣一聲,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一個紅撲撲渾身赤裸的小驢落到了麥草堆上,老驢也一瞬間跟失了力氣一般,跌跌撞撞的往墻上去,差點撞倒,還好及時又穩(wěn)住了身形。
待回過些力氣,這才朝著小驢的方向去,用蹄子輕輕地踢了踢小驢的肚子,似乎感應到什么,小驢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上方,然后四條腿撐著地,企圖站起來。
可惜它的腿腳太軟了,沒什么力氣,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看得許寶珠心都跟著揪起來了,還好,最后一次,它終于是站起來了,待徹底站穩(wěn)住后,就蹦跳著朝老驢身邊去。
看到這副場景,許寶珠不由感慨這動物幼崽真神奇,那軟手軟腳的,可是卻生下來就會跑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