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還未大亮,霧氣迷蒙,不高的山腰上,有三道小身影正在往山上小跑著。
阮熠喬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最前門,此時他已經(jīng)跑完了一個山頭,正在跑第二遍。
見兩位小伙伴慢吞吞的墜在后頭,他朝兩人加油鼓氣道:“快呀,加把勁兒?。 ?p> 溫南熏不說話,哪怕落后了阮寶一大截,她也絲毫沒有焦急,不緊不慢,以自己的節(jié)奏跑著。
霧生跑了大半個山頭,剛開始還好,他還能吃得消,但跑到半山腰的時候他就不行了。
不僅滿頭是汗,喘氣如牛,更是跑出了僵尸的步伐,他一句三喘地道:“阮寶,熏熏……我覺得……我快……不行了?!?p> “霧生,老爹說,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阮熠喬吼道,“快加把勁兒,你行,你可以的!”
他在給霧生鼓氣。
“我不是……男人,我只是……個男孩?!膘F生無奈地道。
雖是這么說著,但他也沒停下,哪怕跑姿怪異且奇特。
溫南熏逐漸適應(yīng)了,她開始慢慢地加快速度,跑到阮熠喬身邊時,對他道:“阮寶,你消停點,再吼下去,最先吃不消的人是你。”
竟然敢瞧不起他?阮熠喬放話道:“熏熏,要不我們倆比比?”
他覺得以自己領(lǐng)先的狀態(tài),肯定可以贏下溫南熏。
“比什么?”
“就比今天誰跑得最多,不限時間?!?p> “你確定?”
“當然?!比铎趩逃X得拼體力,自己肯定不會輸給一個女孩子。
“好啊,要是你輸了?!睖啬涎溃骸敖o我五十兩。”
阮熠喬也在提條件:“那要是你輸了,你就得叫我一聲阮哥?!?p> “小鬼頭,你想得挺美?!?p> “我說過了,要打敗你的?!闭f完這句話,阮熠喬開始專心地跑了起來,他繼續(xù)發(fā)力,往前沖去,將自己個溫南熏拉開一段距離。
溫南熏并沒有沖跑,既然規(guī)則中沒有限定時間,那比的就不止是體力,還有耐力,若是比耐力的話,她有把握。
五十兩,她勢在必得。
一刻鐘之后,溫南熏跑了一個來回,她繼續(xù)往山上跑著,和已經(jīng)趕超了她兩個來回的阮熠喬打了一個照面。
溫南熏瞧見他投過來的那得意的眼神。
不理會他,溫南熏繼續(xù)悶頭跑著。
跑了一圈之后,她明顯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了,這是不可避免的,稍微地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溫南熏繼續(xù)跑著。
跑了三個來回之后,她瞧見一邊的霧生已經(jīng)累得癱倒在了地上,大汗淋漓,小腿都在顫抖著。
“小霧生,你可以去補充一點水分?!睖啬涎溃骸靶菹⒁粫海槐丶庇谇蟪?。”
見溫南熏沒有責(zé)備他,霧生松了一口氣,“好?!?p> 跑了六個來回后,阮熠喬的速度已經(jīng)開始慢下來了,尤其是下山,他的腿都在打著抖。
落后于阮熠喬兩個來回的溫南熏露出了一點笑意。
她的速度不急不緩,依舊保持在一個平穩(wěn)的狀態(tài)下,雖然同樣大汗淋漓,但還卻還保留著許多體力。
半刻鐘后,溫南熏拉平了一個來回。
阮熠喬的體力已經(jīng)快不支了,只是勉強維持著跑步的姿勢,他之前跑時太用力了,導(dǎo)致如今下山格外艱難,要是一個不小心沒有把握好平衡便會摔倒。
又是一個半刻鐘,溫南熏將之前落后于阮寶的,都追平了回來。
此時的她,其實并沒有比阮熠喬好上多少,小腿又酸又軟,呼吸急促,她這個身體第一次做這種體力運動,能平穩(wěn)地跑六七個來回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但她并沒有停下,那可是五十兩啊。
第八個來回,誰也沒有拉開誰多少距離,往往是某個人咬牙往前沖了一段距離,身后那個人也會咬牙悶頭趕上。
她瞧見阮熠喬的臉和整個脖子都紅了,喘氣聲連帶著離了一段距離的溫南熏都能聽見。
下山的時候,他一個不查,往前滑了一跤。
溫南熏沒有停下,甚至趁著這個機會,超越了他。
阮熠喬很久沒有追上來,就在她以為阮熠喬大概率要認輸了的時候,身后一陣響動。
溫南熏側(cè)眼往后瞄了一下。
阮熠喬手臂擦紅了一塊,小臉灰撲撲的,唇角也受傷了,不知道腿是傷了還是沒傷,他的跑步姿勢有些怪異。
溫南熏看了一眼他的腿,“阮寶,你快不行了,停下吧?!?p> 溫熠喬咬牙,沒有說任何話,繼續(xù)跑著。
溫南熏繼續(xù)道:“阮寶,認輸吧?!?p> 阮熠喬依舊不言。
“服個輸,有怎么難嗎?”溫南熏嘆了一聲。
溫熠喬的眼中閃過了一些淚花,又被他自己憋了回去。
溫南熏將視線收了回來,她知道無論他再怎么勸,都不可能從這個人口中聽到認輸這兩個字。
當初在水下的時候,也是她以生命為賭注,才迫使他低頭的。
“你再不認輸,我可要堅持不住了啊。”溫南熏抬著如鉛一般重的兩條腿,喉嚨里像是要冒煙,說出口的話都帶著重喘。
下一個緩坡時,她不小心被石子絆了一下,當然,她沒有跌倒,為了穩(wěn)住平衡,她停了下來。
這一停,就沒有動力再跑下去了。
她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休息了好長時間,才慢吞吞的往山下走去。
阮熠喬已經(jīng)跑到了山腳下了,他的狀況比溫南熏還要慘烈一些。
對著一旁的樹叢干咳,甚至還嘔了幾下,不過沒嘔出什么東西來,他此刻的臉,已經(jīng)快要冒煙了,汗水不要命的沖他的臉頰上滾下來。
見到溫南熏朝他走過來,阮熠喬抬了下頭,不說話,一雙眼睛此刻亮亮的,看著溫南熏。
溫南熏輕輕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贏了?!?p> 阮熠喬先是怔了會兒,似乎還沒有從這天大的驚喜中回過神來。
“我贏了?”
“你贏了?!?p> 阮熠喬:“我真贏了?”
“疼嗎?”溫南熏壓了一下他手臂上的傷口。
“疼?!?p> “這代表你不是在做夢?!?p> 溫南熏笑著道:
“阮哥,恭喜你。”
“夢想成真了?!?p> 阮熠喬的嘴角慢慢地向上揚起,拉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熏熏,你再叫一遍?!?p> “一遍就夠了。”溫南徐彈了一下他的腦門,“你還真想當哥?”
阮熠喬嘴角翹起:“一遍不夠,我要聽上百遍?!?p> “當時約定的時候,可沒有這么說啊?!睖啬涎舆^霧生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小口:“想再讓我叫你一遍的話,那你就爭取,下次再贏我一回吧?!?p> “哼,我已經(jīng)贏了你一次了,下次再贏你還不簡單?!比铎趩陶玖似饋恚蝗骋还盏赝较伦呷?。
“阮寶,你的腿受傷了!”霧生驚道。
“小傷!”阮熠喬不在意道。
“愛逞強的小鬼。”溫南熏搖了搖頭,上前一步,將阮熠喬攔腰抱了起來,“霧生,你也來搭把手,我們兩個一起把他抬回去。”
“好!”
“你們干什么,快放開我!”阮熠喬氣地臉色通紅,“我說了是小傷,快把我放下!”
然而沒有人搭理他。
阮熠喬就這么被抬了回去。
吃完早飯后,阮熠喬和霧生去了念書,溫南熏則去了鎮(zhèn)上一趟。
她本來是想到徐三娘那里報到的,然后,走到半路上,她的視線不小心往外一瞥,在一處酒館內(nèi),瞧見了攬玉的身影。
溫南熏本打算離開的,自從攬玉阻撓她救哥哥后,她就沒有再和他有過來往了。
正當她離開之際,目光忽然一定。
酒館的一處角落里,正坐著一個她熟悉的人。
阿灰,怎么在這兒?!
溫南熏心中陡然升起一個疑惑,但沒過多久,疑惑便有了解答。
她記得在找他幫忙威脅王慶德時,他曾經(jīng)不小心對他透露過,如今不少人正盯著攬玉。
現(xiàn)在阿灰和攬玉處在同一個酒館,且兩人相隔并沒有多遠,很明顯,阿灰是奔著攬玉去的。
他想干什么?!
溫南熏在原地猶豫了會兒。
想到攬玉給他們家送來的糧食,溫南熏當即有了決定。
并沒有直接朝酒館里走去,就算她沖了進去,以如今她的力量,也無法抗衡阿灰。
不能再讓自己受傷了。
抱著這個想法,溫南熏找來了一個街邊的小男孩。
她亮出一錠銀子。
小男孩的眼睛當即亮了下。
溫南熏指了指酒館里的攬玉,“看到那個少年了沒,你現(xiàn)在過去,幫我給他帶一句話,這銀子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點了點頭。
他二話不說,往那酒館走去。
攬玉正在一邊喝茶,一邊聽著酒館掌柜的陳述著一些細節(jié)。
前幾日,酒館內(nèi)發(fā)生了一場兇手案,兇手蒙著臉,在白日里殺死了一名客人,并當場離開了。
他請了畫師來,按照當天酒館的目擊者描述,畫出了一副畫像,結(jié)果畫出了一個四不像。
也不知道是哪個環(huán)節(jié)除了差錯。
于是他只好親自過來詢問細節(jié)。
正當酒館掌柜的說到那人的外形之時,一個小男孩走了進來,朝攬玉耳語幾句。
攬玉手指微僵,卻保持著原來的神色,沒讓人看出異常來。
小男孩退了出去。
攬玉對酒樓掌柜的施以一個歉意的眼神,起身道:“我同僚來了,此時正在外面,我去看看?!?p> 阿灰的目光盯著攬玉,見他起身,手中的刀緩緩拿了出來。
又聽見他說外面有同僚,他將刀小心地放了回去,并朝周圍的人搖了搖頭。
攬玉目不斜視地走出酒館大門,神情并不緊繃,和來時從容的姿態(tài)一樣。
走到長街上時,他的視線往外搜尋了一遍,瞧見不遠處,一個小女孩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給他丟了一錠銀子。
攬玉并沒有朝溫南熏走去,眼下那些人還在盯著他,他并不想給她帶去麻煩。
直到漫無目的地繞了好幾個圈,確認了身后并無人跟著自己時,攬玉才回到了酒館前。
小丫頭還在那里等著。
攬玉有些驚訝,他以為她會走的。
溫南熏見攬玉朝自己走了過來,她沒動,正在等他。
不久前阿灰已經(jīng)帶著人離開了,她不確定是否還有人跟著攬玉,所以并不想和他靠太近的距離。
幸好攬玉也是這么想的。
溫南熏正在一個面具攤子前,攬玉上來,并沒有直接和溫南熏說話,而是拿起了一個面具,假裝挑選。
“今日多謝你?!?p> “不謝。”溫南熏道:“給我十兩銀子就好了?!?p> 她之所以會冒著險留在這兒,還是為了錢,之前她給了那傳話的小男孩一錠銀子。
要是不從攬玉這拿回來,那她不是虧了?
虧本的事,溫南熏是不會做的。
“十兩銀子,稍后我會派人交到你的手上?!彼弥婢?,在自己臉上試戴了一下,低聲著道。
“嗯,還有,以后你可以不用再給我們家送糧食了?!睖啬涎?。
攬玉有幾分不解。
然后他聽溫南熏說到:“如今你被不少人盯著,要是大肆給我們家送糧食的話,我們家恐怕會被殃及?!?p> 這句話信息含量有點大,攬玉琢略過了“被不少人盯著”這幾個字,重點放在了“被殃及”這三個字上,他蹙了下眉,“那我以后就不……”
溫南熏的聲音響起:
“送還是可以送的,你可以將糧食折換成銀錢,每月找個理由名正言順地送到子樂學(xué)堂的先生那?!?p> 攬玉眼中閃過幾分訝然,然后他笑了,“妞妞,沒想到你還是個小財奴?!?p> 溫南熏面色囧了些,她輕輕地咳了一聲,“暫時我要說得就這么多,當然,如果你以后不想送銀子過來也沒關(guān)系?!?p> 如今他哥哥已經(jīng)回來了。
攬玉也就沒有理由,再繼續(xù)補貼她們家了。
但是如果他執(zhí)意要補貼,誰又會拒絕呢?
“我承諾過的,該送還是會送?!睌堄裾?。
這時候,賣面具的大爺不高興了,他沒好氣地看著攤位前的兩個人:
“你們兩個看了這么久,到底買不買啊,不買可別影響我擺攤?!?p> 攬玉掏出一錠銀子,“夠嗎?”
“夠夠夠?!贝鬆斝呛堑氐溃骸澳胩羰裁凑l便挑!”
溫南熏對攬玉道:“我該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托人送信到子樂學(xué)堂,做得隱蔽點?!?p> 雖然那學(xué)堂里的阮夫子貌似是個不簡單的人,但人家也是個不想管閑事的懶人啊。
要是給人教添了麻煩,指不定要怎樣說她一通呢。